“皇后娘娘心思明睿,是这个道理。”离石深觉萧晏城的开窍,到底还是皇后那儿遗传的好。
“那母后可曾拿捏贵妃之短处,为何多年隐忍不出手?”萧晏城直以为皇后是弱不禁风,缠绵病榻的身子,更无力于宫墙内外的争斗,比起飞扬跋扈的贵妃,说起他的母后,尽都是温婉内敛之词,不曾想母后也是有反击之力,但一直隐忍不发。
皇后笑道:“吾已是年过半老,又坐到了天下女子最高的位置,吾有何所缺,无需跟未央宫去一争。”
“可儿臣之举,今后必然影响母后,母后……”萧晏城知道母后的性子,也是不争无为的了。
“你尽管去做!”皇后语气坚定起来,“母后就是在等,你若开口,母后定全力支持你一争天下;你若不求,那平安一生,无忧一世,也是母后所愿。”
萧晏城触动,想起“一生平安”的心愿,在前世也变成奢求,他更坚定了今生选择:“母后,儿臣定不负所望,报答母后。”
“不。”
皇后摇摇头,她否认了这种说法,这也是离石有些吃惊之处,多半父母巴不得子女出息,名垂青史,连带自已安享晚年,或是千古流芳。
“娘娘,不需要殿下的孝顺以报?”离石知道,此刻开口,是有不妥,但还是提出心中疑虑,“草民斗胆,但娘娘愿意接见草民,定是想好万全的说辞,更是信任草民,才当着小人的面讲出这话,请娘娘恕草民多嘴之过。”
皇后道:“你说得很对。吾看自皇儿带你进来时就信你了,吾也信你。你也不用自危,想来这点,宴儿也是不解吧。”
萧晏城点点头。
皇后道:“吾生养你,并非恩情,而是血脉使然,为母天性,所以,吾既无恩,你亦无需报答,谈及孝顺父母也是人之本性,可吾为人母,也是有你才是人母,是你的存在让吾之生命完整,你是吾儿,但不影响你成为你自已,吾爱子,永远希望吾子自由,吾不要你是为了报答吾而做什么,吾希望你永远是因为欢喜当下的人生而去努力达成的自已想要的。”
“娘娘所言,可谓是前古未闻,但又合情合理。常人父母总以'爱子为名',要孩子活成自已想要需要的样子,能像娘娘一般,以殿下之意为主行,不加孝道为绳,自由生长,真是殿下之幸。”
“吾明白的还是晚了。”
说话间,眼神流露出不可言说的悲伤,萧晏城只当母亲心疼自已,忙上前扶住她。但离石看得仔细,皇后分明还有话,只是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们。
“……之前吾儿受了许多苦难,也是吾衡量不周,多亏先生帮扶,吾儿才有今日之能,今后还是多多劳烦先生了。”霍流霜说罢,微微朝离石行一礼。
吓得离石连忙跪下。
“草民怎么能受娘娘的礼。”
霍流霜摇摇头:“先生受得!之前的事吾都听皇儿说过,多亏先生,今后还要先生继续费心费神。”
“草民谨记皇后娘娘嘱托。”离石深感责任重大,深深一拜。
晚间,长春宫准备了极好的菜肴满满上了一桌。
新来的小宫女不明所以,明明宸王殿下人都走了,这么多菜皇后娘娘胃口小,怎么吃得完?
嬷嬷看她发愣,给了一个脑蹦儿:“娘娘说了,陛下等会儿会来,小心伺候吧。”
果不其然,陛下踏着夜色而来,小宫女心想,果然还得是皇后娘娘,一准猜到陛下会来。
皇帝一进来看见这一桌佳肴,就有点吃惊,心里警觉起来:“皇后呀,你怎么知朕今天来?”
皇后微笑着帮陛下褪去遮风的外袍,端上一杯热茶。
“本不知陛下会来,这些菜肴是臣妾自行准备独酌的,今日是臣妾当年与陛下大婚的日子。”
皇帝收起考究的眼光,一时多了柔情,还有一丝丝尴尬,明显他忘了,今日只是听说宸王带了人入宫,才来看看究竟。
霍流霜巧妙地捕捉到了皇帝的神情变化:“陛下跟臣妾心意相通。宸王今日还送来了离石县的特产,还为解臣妾乡思,带了臣妾母族的乐师,为臣妾吹了一曲。”
皇帝一副刚刚听说的模样:“哦?那晏城这孩子还是有心呀。是了,朕今日冥冥之中总觉应来瞧你一趟,还是夫妻齐心,果然是好日子。”
皇后微微一笑,烛光下容颜光彩不减分毫。
皇帝看得晃神,感慨道:“流霜呀,还是你保养得好,你看朕,都不知老成什么样了。”
霍流霜安慰道:“陛下龙马精神,正是壮年呢。只是国事劳累,多多保养自已呀。”
“好~”
不出意外,今夜陛下留宿在了长春宫。
夜色深浓,长春宫的小花园里一片寂静,只偶闻几声虫鸣。
值夜的小宫女忍不住打起瞌睡,为了让自已清醒一些,起身去洗了把脸,正准备倒水,却发现花园廊下站着个人影,吓她一跳,走近些才发现是身披外衣的皇后。
“娘娘?”
“别怕,吾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小宫女连忙去取了软垫给皇后坐下。
“娘娘,更深露重的,仔细着凉。”
“吾知道了,吾略坐坐就回。”
小宫女也不好说什么,只静静陪着,半晌,又听皇后低声哼唱哄睡的小曲,心里不禁一惊。
挣扎一番,还是出言打断:“娘娘,可是想念小公主了?”
说着小宫女频频回头,又低声了些:“娘娘可仔细点,不能惊动了陛下……”
皇后眼含热泪,轻声道:“就是不想吵醒他,才出来的。今日也是我那孩子的生辰呢……”
“娘娘,节哀……身体要紧呀。”
霍流霜的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滴进了这片漆黑的夜里。
不知不觉,夜更深了,乌云压压,今年的第一场冬雨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