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苏想起幼时在祖母处看过一本书,其中就有“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承载天地,孕育万物,各得其所,生生不息”。
这两句话,在她这些重生醒来的日子,反反复复过在脑子里。她得去看看其中的内容,也许解答自已是如何突然重生归来。
“祖母,可好些了?”
一进这飘着桂香的园子,谢景苏就倍感亲切。
祖母爱桂花,即便不是桂花开放的季节也爱拿出之前制好的香包挂着。
谢家祖母傅雨灵正坐在榻上理着丝线。
“苏苏来了!来来来,坐这儿。”
说着,祖母拉开薄毯,给谢景苏腾出一个地儿,示意她坐,又喊了下面的嬷嬷去制谢景苏爱喝的花茶。
“祖母,听嫂嫂说,你还咳?这些天吃的药不管用吗?”
谢景苏亲昵地接过祖母手里的活,直接帮着理起来。
“好多啦!药材已经用了顶好的了,只是人老了,再好的药也制不成仙丹,让人重返年轻的身子骨啦。”说着拍了拍谢景苏的手,又翻看了一下她袖口,嘱咐道。
“这天儿眼看着就要冷起来了,你别仗着自个儿年轻,就穿少了,等下小心受寒喝苦药。”
谢景苏想起自已小时候体弱多病,常喝药都是祖母哄着,想来就笑了起来。
“祖母还记得。”
老太太摸着小孙女的头,怜爱的目光里还多了些心疼。
“苏苏,可大好了?”祖母摸了摸她的额头,“烧了那么些天,可要好好养养,小脸都没肉了。”
“祖母,放心,我好了!”说着原地转圈,给祖母展示自已的身体,“胳膊腿儿一个没少!”
“呸呸呸!这可不兴说,快跟祖母一起呸呸呸!”
“好,呸呸呸,我健康着呢~”
谢景苏把头靠近祖母的怀里,感受着祖母的温暖,感觉都能听见心跳,让她一阵安心。
“祖母,你说人看似肉身软弱,实则意志坚强,你瞧我前两天病得起不来,如今倒是能跑能跳,神奇不?”
“要说人之坚毅,不如说是人之韧性。”
老太太不愧是国公爷的嫡女,不单从小饱读诗书,还跟着三清观的师太修行过,一张口就是超凡的见解。
“心有韧性才能百折不挠,遇人生之起落,也能任尔东西南北风;被弹压到最低处时,还能借力反弹,再回高处。”
“若是今世无望,那人可还有机会重头来过?”
祖母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谢景苏的脑袋:“想得到美,人何来那么多机会从头来过。”
但是她的目光流转,停留在墙上半晌,又慢悠悠地轻声道:“除非天选之人,命不该绝,倒是有一丝生机。”
谢景苏瞧去,墙上只一幅雀鸟闻香图,画上写着“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植君园。”
她一时难以了解其中奥妙,立马追问:“何为天选?如何生机?”
祖母却无视这亮晶晶的眼神,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好祖母,你就告诉我吧,苏苏好想知道。”
景苏正磨着祖母,身后就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
“苏苏来了?!”
谢景苏看着笑脸盈盈而来的唐清月,想起前世灭门的大火,大嫂和润儿哥都在里面难逃生天,那时她求薛母放她出门敛尸,却被关柴房饿了三天,而现在眼前的大嫂还好好的站在自已面前,谢景苏一时情难自抑,不禁鼻子一酸。
“呀,苏苏,怎么啦,那里不舒服吗?”唐清月懵了。
“没~嫂嫂”谢景苏一脸撒娇似的要抱抱,“我身子好了全靠嫂嫂照料,正想好了去谢谢嫂嫂,嫂嫂哪里去了。”
唐清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唐门最近更换了驻店大夫,家里忙不开,我去瞧了一眼,还遇到了师兄,听闻小妹和祖母病了,特地让我给带来了蜀中上好的药材,都是他今夏刚收获的。”
说着就让下面的婢女陈上好几盒名贵药材。
要说做事周到得力,最是谢家的这个少夫人了,就谢景苏而言,很多时候这位大嫂更像她长姐,加上从小跟谢家大哥青梅竹马,跟谢景苏相处的时间比谢母姜雪都多,对她脾性喜好了如指掌,在照顾家长长辈方面更是事无巨细。
“苏苏这两天病了之后,人都瘦了。”
唐清月拉着景苏一番打量。
“害,我正说她呢,瘦得跟小鸡仔似的,可要好好吃饭。”
唐清月很是赞同祖母的话,考虑祖母午休,就拉着景苏去了她房里,一进门,桌上就早已摆好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有七宝五味粥,栗子枣糕,麋饼,虾肉羹,玉露团……全是谢景苏爱吃的。
“慢慢吃,嫂子看你最近懒懒的不爱出门,街上新制了个琉璃玉簪花,我看着给你戴是极好的,等会用完饭,我给你打扮上。”
谢景苏此刻心里暖暖的,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此刻有个小厮风尘仆仆地跑来,送上一封信给唐清月,她看完之后居然一时热泪盈盈。
谢景苏见她难掩笑意,已经猜到是父兄归来的消息了。
“快去准备,苏苏也是。可不能闲着了,帮我挑选好东西,等下我让人把单子送去给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再往上加,我得好好给他们备个接风宴!”
这谢景苏前脚才进的院子,后脚单子就送来了。
她此刻正愁着前世今世的那档子事,随意翻了两下就放下了,手突然按到了桌子,一种莫名的手感和厚度立马让她感觉不对。她坐直了身子拿起来一看,这单子里还有东西?
小心揭开封皮,倒出来后,她发现是个很细的纸卷,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不是嫂子的东西。
一眼看去,这苍劲有力的笔迹,写字的可能是个习武之人,但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的信笺中加了东西,她仔细查看了蜡封,半天才发现后面有一处重新粘合的痕迹,很细致的功夫,看来对方不仅有手段,还有能手。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展开那张轻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用隶书写了一整页。
“建和二十年,大未金麟交战,陷五国阴谋,谢家军遭疑,宸王与谢随之将军驻守边城无诏不得归;建和二十一年春,谢府薛府联姻,谢景苏薛则行成婚,薛榜眼荣升文官;建和二十一年立冬,三清观锦绣园夜宿,谢景苏失身于人,同年下月有孕;建和二十二年,薛府私下偷卖长街店铺,实属谢府嫁妆;同年六月,谢家军困死于东海十六州,全军覆没,父兄战场殒命,谢府大火,全府一百二十八人被屠,查为私仇;谢家嫡女身死薛府后院,一尸两命,其下婢女一死一疯,被卖下窑后碎尸而亡,谢氏一族,国公傅家,医家唐门,均被贬被杀;次年春,建和二十二年冬,谢景初大难不死归来,陛下以安抚为名,实软禁之时,不予敛尸,不予重建,谢景初疯癫无状一月后暴毙……”
该信无头无尾,连落款都没有,却详尽介绍了前世谢景苏死后的谢府惨况。
谢景苏看得那几个字眼,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每一个神经都紧绷着,恨意更是由心底蔓延至全身。
“姑娘?”
迎风的呼唤,拉回了一丝她的神志。
“咳咳咳……”
“哎呀,姑娘,这是什么了?”
谢景苏捂住嘴,咳得发抖,泪水忍不住的流下来,她拉住要去叫人的迎风,好不容易缓过来问道:“这本子,嫂子那边拿来的吗?”
迎风被吓到,惊恐地点点头。
“有没有除你以外的人接手过?”
迎风摇摇头:“夫人身边的嬷嬷亲手给我的,我就拿过来了。”
谢景苏突然有点后怕,是谁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力在谢将军府来去自如,大家几乎都没察觉?
“这是干嘛”
闻香正好提着篮子进来,看着眼前的主仆用滑稽的姿势僵着。
谢景苏才回过神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