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洒在青石板上,衣料的摩挲声窸窸窣窣。
庭院中间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正拖着一个人往外面走,身后站着的正是贞女堂的堂主。
此时,她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嘴角的弧度微微有些狰狞,阴狠的眸光里透露着对人命和制度的漠视。
姜梨本能的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外面的一切,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死死的盯着庭院中间那人,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
这个过程没持续多久,直到大门轻轻一声扣上外面的人消失在原地姜梨才从慌乱和恐惧中回过神来。
原来‘高个子贞女’的故事居然是这样。
她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几乎所有的贞女,都被那些所谓的规矩和制度驯服得像只乖巧的兔子。
可谁都没想到她们一直守着的所谓的‘规矩’早已经满身腌臜,从内腐败到了外,被压迫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们这些贞女罢了……
姜梨内心一阵怅然,重新关好了门躺到了床上。
*
翌日,清晨。
大门外围着一群不知所措的贞女,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桐儿有些好奇,“娘子,外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也过去看看?”
姜梨隐约觉得和昨天晚上的事情脱不了关系,点了点头跟着桐儿一同走了过去。
拨开人群,只见管事的静安站在一群人前面大声训斥着。
“贞女堂夜里不能外出这规矩谁都知道,若是谁想要破坏规矩。”静安指了指挂在树上人,眼里一片轻蔑,“她,就是下场!”
二人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
“啊!”
看到面前的一幕桐儿忍不住惊呼出声。
白色的头纱血迹斑斑,连同衣服都被沾染,青灰的脸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头诡异的歪在一侧。
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子,如同一块破布般被挂在路旁一棵歪脖树上。
鲜血漏了一地,在她的脚下绽开朵朵鲜红刺眼的花。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直面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姜梨内心还是微微有些不适。
她抬手遮住桐儿的眼睛,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害怕就别看了。”
她们这些在外面的人看来‘做错事’的贞女,除去自身显贵的家世 ,或清白或污秽或冤枉,在这个被只手遮天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挂在树上的那个女子,也如同她以前一般一直坚信自已赎完罪就能重新回到原点,却不知她们都一样,都是被家族抛弃的废弃棋子罢了。
“走吧,我们该去捡柴了。”姜梨虚扶着桐儿的手臂,头也不敢回的绕过那棵树。
直到到达山林,桐儿才开口问:“娘子,你不害怕吗?”
沉默良久,姜梨颤巍巍的声音才溢出口来。
“怕……”
怎么可能不怕?
可那些人要的不就是她们怕吗?包括姜家……
桐儿见着浑身僵硬的姜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而后者却突然收起外放的情绪起身深吸一口气,语气缓缓:
“今日挂在树上女子的死并非是意外,昨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对于姜梨来说桐儿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一五一十地将昨天夜里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原来贞女堂所有的传说都只是为了限制我们这些贞女,其实那高个贞女是个男子?”听到这些消息的桐儿瞠目结舌,一时间根本难以消化。
思虑良久,姜梨这才忧心忡忡的将考虑了一个晚上的想法说了出来。
“桐儿,我们必须想法离开这里。”
“可擅自离开是死罪,我们走了,万一主君他们派人来接我们了该怎么办?”
不怪桐儿会这么想,之前她也一直这样想。
可昨夜事情,和今天的所见所闻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心。
先前得知这个事情她还有一瞬欢喜。
有贞女堂堂主的这个把柄在手她和桐儿往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而且每年都会有其他贞女的家人前来看望,到时候她设计一番不怕贞女堂堂主不自食恶果。
可后面越想越觉得不可行。
没有姜家重视,她就算有个相国千金的头衔在这个地方也根本得不了好,何况她若拿这个事情和贞女堂堂主做交易?
到时怕是会引火烧身。
而想要在众人面前挑破贞女堂堂主的真面目也不是易事,虽然会有人来看望,但是她并不知道是何时。
而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姜梨心里清楚,就算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救那个姐姐,就算没有那次送饭被毒打,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被毒打,她和桐儿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早寻出路才是上策,哪怕是冒险,至少还有活路。
思索至此姜梨神色有些暗淡,“要接早就来了,何况就算父亲起了这个心思,也有人会千方百计打消他这个念头。”
“娘子……”桐儿明白姜梨话里的意思,蔫蔫的站在那里,满嘴的安慰到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桐儿,山下的路直通鹤林观,若我们真想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只有……”她看了看因为连月阴雨有些浑浊的小溪,桐儿立刻便会意。
慌忙开口:“娘子不可!如今山洪多发,虽然溪里水位高了可以行船,但是我们都不会水,贸然从这离开会很危险的。”
抬眼看了看这群山围绕的地方姜梨有些惆怅,“试一试吧,我不想埋骨在这山里,也 不想再等父……姜相国良心发现了。”
父亲两个字到嘴边姜梨又咽了回去。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像前世那样死在这个压抑的地方……
“娘子。”
看着生了场病破碎感更甚的姜梨,桐儿不禁红了眼眶。
从此往后,她和娘子只有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