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眯起老鼠眼笑道:“丞相志得意满之际,可别忘了还有一项心腹之患。”
李斯心头一跳,忙问:“请郎中令明示。”
“就是阳周的蒙恬,代城的蒙毅。”大帐内的使者和蒙恬属下的将士听到消息全赶了过来。将士们见此惨景,无不痛哭流泪。使者却无动于衷,见扶苏已死,蒙恬只顾痛哭,便催促道:“蒙将军,扶苏已经自裁谢罪,现在该你遵旨自处了。”
蒙恬止住哭声,二目喷火,怒道:“本将军不相信陛下会作出这样的决定,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我要请示陛下才能服罪。”
“对,将军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一定要问个明白!”蒙恬属下的将士也大声吼道。
使者害怕了,于是缓和一下口气说道:“请将军见谅,本使也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已。玺书是否有诈,本使也不得而知。将军既有所怀疑,本使可退让一步,将军暂时可不必遵旨自裁,但必须交出兵权,先行关押。待将军的请示得到答复之后,再遵旨执行。”
胡亥的门人真的不知诏书有诈,更不知始皇帝的尸体已经发臭腐烂,否则,他也不敢来蒙恬军中了。
蒙恬尽管愤怒万分,但考虑蒙家三代为将,有功于秦,不愿因此背上抗旨不忠的罪名,便依着使者的要求,交出了兵权,使者带来的虎贲军立刻给他戴上枷锁,单独关押起来。使者完成使命,带上蒙恬手书的请示奏书乘马赶上高速行进的队伍,向胡亥禀明执行的情况,同时呈上蒙恬的请示书。
胡亥听说扶苏已死,便觉大患已除,满心高兴,连蒙恬的请示书也不看。
赵高和李斯却小心得多,仔细看了蒙恬上书。李斯担忧地说:“扶苏已死,蒙恬被关押,但危险并没完全解除。蒙恬仍在上郡。他在那里统兵多年,所部将士归心,一旦得知始皇帝崩逝,就会怀疑诏书有诈、救出主帅,蒙恬必然兴兵讨伐你我,那时就危险了。”
胡亥听了,才觉得后怕,忙问:“那怎么办?”
赵高见胡亥发问,便说道:“丞相所言极是,蒙恬一日留在上郡,太子便无安宁之日,但根据禀报,现在将其处死恐激起将士兵变,下官以为,可以继续以始皇帝诏书的名义给蒙恬回书一封,申明可先不令其自裁,但必须离开上郡,移阳周关押,待旨定夺。”
李斯、胡亥都表示赞同,李斯再次炮制一份始皇帝的诏书,言辞较上次有所缓和,但明令蒙恬必须移往阳周关押,兵权交王离代理,使者留边护军。
使者手捧假诏,再次赶往上郡。当然,他并不知情,而且也不愿意留在上郡代理护军之职,但胡亥和赵高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去。
这一次,他学乖了,一改上次天子使者的骄横之气,见到上郡的将士亲切慰问,恭谨小心,一点儿没有天子使者的架子,而且每见一人都要诉说一番自已如何为蒙将军请命,终于使龙颜舒展,暂不赐死,改移阳周关押。
代理上郡兵权的王离将军和众将士听了使者的话,又看那份诏书,果然深信不疑,便与使者亲见蒙恬,蒙恬看了诏书,虽然倍感委屈,却再也无话可说。拜谢圣恩之后,蒙恬向诸将说:“请不要为难使者,让我去阳周。我相信总有一天陛下会醒悟的。只是,公子扶苏死得太届。我走之后,拜托诸位厚葬他。”
王离与众将士无不悲愤难抑,一个个拥上前去,握紧蒙恬被枷锁夹住的双手。王离难过地说:“将军放心,扶苏公子的后事我们会妥善料理的。只是,将军此去,我们还能相见吗?”“能!”蒙恬十分自信,“想我蒙氏祖孙三代世为秦将,出生入死,为秦效力,从无居功自做和轻慢主上之举。陛下终会醒悟,为我和公子扶苏洗雪冤狱,到那时我们便有重逢之日。”使者也对蒙恬和王离说:“二位将军尽管放心,扶苏公子的后事我会请示主上厚葬,蒙将军的冤屈我也会进一步奏明。”
押解蒙恬的囚车缓缓驶出中军大门。蒙恬与诸将士洒泪而别。
赵高、李斯、胡亥还在疾速向九原行进。刚进入九原郡境内,上都就传来好消息,蒙恬已经被顺利移往阳周监狱关押。喜讯一个接着一个,上郡的消息刚到,又有胡亥使者从代郡赶来,禀报说蒙毅已在祭祀山川神灵的归途中被扣留,关押在代郡的监狱里。
赵高三人大喜,心中一块重石终于落地了。李斯传命,巡行队伍立即由九原直道直接回咸阳,途中公布始皇帝已崩的消息。
从九原到咸阳的直道,平坦而宽阔,马蹄儿踏上、车轱辘辗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恰如赵高三人此时的心情那样轻松愉快。
路好走,人心情好,行进的速度自然很快,不过十日,巡行队伍便回到了咸阳。
留守咸阳的左丞相冯劫、将军王责率文武大臣、宗室及城中黔首,全部一身缩素,出城五十里跪迎始皇帝灵驾。到处是白色的海洋,到处是哭声。尤其是诸公子、公主、赢氏宗亲,哭得最为悲切。此时,扶苏的死讯尚未传到咸阳,胡亥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却早已公布。虽然,文武百官、诸公子宗亲中有人心存疑问,却没人敢说出来。
胡亥从没经过这种事,一时不知所措,有些慌乱,好在有赵高、李斯在旁,才不致酿出大错。他先以太子的身份把始皇帝灵驾迎入兰池入棺成殓,然后入咸阳官简单地宣布即位,接受百官朝拜。
因为始皇帝尸首已经腐臭,发丧要紧,胡亥隆重的登基仪式只能放在丧事之后,所以,胡亥简单地宣布即位之后,即召百官商议始皇帝的丧葬事宜。
胡亥第一次坐在宽大得不着边沿的御座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太兴奋,竟不知所措,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已就是大秦的二世皇帝了。殿阶下的文武百官都得日日参拜,供自已随意驱使,那是何等的威风!还有后宫里如云的美女,诱人的琼浆、宝马、斗狗、歌伎优伶都将供自已尽情地享乐。当皇帝跟做公子就是不一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敢干涉自已?丞相李斯见胡亥干坐着不说话,忙出班奏道:“启奏皇帝陛下,老臣以为大丧在即,应为先帝供庙制定规制,始皇帝功过三皇,德超五帝,寝庙祭牲及山川百祀应将始皇帝列入,并增重其礼,设立始皇帝专庙。”
胡亥这才意识到这是朝议,忙答道“老丞相所言极是,你就说说,该怎样设立始皇专庙为宜?”李斯说:“古时的天子有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虽万世更替,庙却不能毁,如今应单独增加始皇一庙,称之为极庙。四海之内各郡县都必须按时进贡,派人供职,祭祀所用牺牲一定要超过所有前王,而且礼数要更加完备,秦国诸先王庙,有的设在西雍,有的设在咸阳,今后天子只要在始皇帝庙祭祀即可。”
胡亥其实并不清楚古时天子和秦国先王的寝庙规制及供奉,但听李斯把他爹的供庙捧到了极致,便满心高兴,点头说:“丞相之言甚合朕意,可以颁令天下修建供奉。”
李斯谢恩退下,文武百官从他们君臣的对话中揣摸到这位新主子的心态,那就是为了表现对始皇帝的孝心,丧事一定要隆重、排场,超过先前任何一个帝王,至于花多少钱财、用多少民力,则不必管他,于是,大家纷纷进言,极尽奢侈豪华之能事来办理始皇帝的丧事。胡亥非常高兴,这些人真会拍自已的马屁,若不是在大丧期间,他真能当众笑出声来。其实朝议只不过是个形式,胡亥早已宣布由李斯和赵高两人主持丧事。他们一个主外,个主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文武百官谁敢加以非议?
骊山的陵基已经完工。秦始皇的棺椁在兰池停置三日,接受百官宗亲的祭祀跪拜。之后,移棺骊山陵墓入穴。胡亥率领赢秦宗族、文武百官全部一身编素,一步一跪拜,为始皇帝送葬两万多宫卫拉着巨大而沉重的棺椁缓缓前行,每走一步,都发出轰雷般的响声。
棺椁终于入穴,就等着覆土了。这时,赵高私自来见胡亥,说:“始皇陵墓范围极大,内里宫室和地上宫殿一般无二。而且,从前六国掳获来的奇珍异宝,大都陪葬地下,其中虽然设置了机关弩矢,可以防止盗墓者的闯入,但这些机关都是工匠所设置,或本身起盗心,或无意间泄露了机密都会危害始皇帝陵墓的安全。因此,臣建议,封穴覆土之际,所有知道机密的官员、监工、工匠及劳役人员,全部封埋在墓穴之内。”
胡亥非常赞同赵高的建议。另外,赵高提出让后宫经过始皇帝御幸过的、没有子息的妃嫔殉葬,胡亥也同意了。
秦始皇的葬礼隆重而繁琐,历经一个月,终于结束。胡亥选择吉日,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典礼,正式成为大秦的二世皇帝。
十月改元,为二世皇帝元年,胡亥年二十一岁,大赦天下,任李斯仍为丞相,赵高为郎中令.赵高实践前言,很快从各郡挑选出大批美女送进官内,胡亥年少,本性贪恋酒色,立刻沉迷于美女堆里,不理政事,每有朝事,多交赵高代行,朝中大权实际落在赵高的手中。赵高大权在握,踌躇满志,做梦都能笑醒。
咸阳的严冬寒冷非常,但威阳宫里却是暖意融融,犹如春天,因为室中的壁炉全生着熊熊炭火。二世皇帝胡亥和宫女正在里面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这些女子全是赵高精心挑选的绝色佳人,不但貌美如花,柔情似水,更重要的是她们要听赵高的话。
女人们一个个身裹薄纱,曲线玲珑,凸凹分明。二世左拥右抱,有的身后为他捶背按摩.有的身前用樱桃小口喂酒给他喝。
胡亥的手脚和嘴巴没闲着,东摸摸,西捏捏,亲香吻玉,所触及全是香滑脂嫩的肉。这时,赵高进来了。赵高见二世皇帝是不用通报的,也无需回避,这是连李斯都没有的特权。这是胡亥对赵高帮他登上帝位表示的感激。
赵高进见二世,不用跪拜,只是屈身施礼即可。胡亥推开身前的宫女,笑道:“郎中令来得正是时候,快陪朕喝几杯。”
几个宫人也忙着为赵高备座倒酒,笑嘻嘻地说:“赵大人,一起来玩吧!”
赵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他看着胡亥,面呈忧色,说:“陛下是金尊之体,自然应该在宫里安心歇养,但臣却不能。”
二世不解,问:“师傅有什么事尽管跟朕说。”
赵高看看周围的宫女、近侍,欲言又止。二世明白,立刻屏退左右,然后说:“师傅可以放心说了。”
赵高这才凑到二世的耳边,说道:“陛下以为登上帝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二世一惊,问:“怎么?有人怀疑朕继位的诏书来路不正?”
赵高说:“怀疑者自然大有人在,但对陛下君位构成威胁的才最为可怕。”
二世忙问:“师傅听到什么了?”
“据传闻,王离军的军心不稳。”
“蒙恬已被囚禁,事情不是平定了吗?”
赵高摇头说:“蒙恬统兵十数年,将士多为其旧部,唯其马首是瞻。早在扶苏奉诏自裁时,蒙恬就怀疑诏书有诈,如今陛下登基,他必然怀疑沙丘之谋,他的旧部也会有所怀疑。”胡亥冷笑说:“他们怀疑又能怎样?朕现在已是名正言顺的二世皇帝,谁也不能否认。何况,扶苏已死,蒙恬、蒙毅对他也就死心了。”
赵高着急地说:“可是,蒙恬一日不除,北边军心就不稳定。还有蒙毅,臣听说他在代郡的监狱极不安分。”
胡亥笑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还能翻了天?蒙恬、蒙毅与扶苏交往甚厚,遭此变故,必然有所怨言。现在朕为天子,他们对扶苏死了心,该为联效力了。”
赵高吃了一惊:“怎么,陛下还准备起用他们?”
二世点点头,说:“蒙恬、蒙毅与朕并无仇恨,为什么不可以起用?父皇在时,常说他们兄弟都是将相之才,是大秦的栋梁,不可不善加珍惜利用。”
赵高惊得一身冷汗,想不到胡亥很清醒,知道蒙氏兄弟的价值。这不是要自已的命吗?可是,胡亥对蒙氏没有仇恨之意,自已再多说,仅会引起胡亥的怀疑,只得说道;“臣也承认蒙氏兄弟之才。可是,他们都是扶苏的旧人,能真心为陛下所用吗?陛下千万要小心谨慎。”二世点点头,说:“朕会小心的。先把他们关押着,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赵高没再说什么。从二世那儿告退出来,径直奔丞相府来找李斯。
李斯与赵高虽然在沙丘合谋,但平日并不经常来往。因为在李斯看来,他这个丞相与赵高毕竟不是同类。
赵高的不邀而至令李斯有些不安,但老于世故的他虚与委蛇地应付着。
赵高自顾坐下,干笑着说:“丞相听我的没错吧,如今大事已定,您的侯位将世代传下去。”“这都是郎中令之功,老夫感激不尽。”李斯说。他现在看到赵高,心中就有一种压迫感。随着赵高的权势扩张,这种感觉愈加明显。不错,赵高目前还遵守两人事前的约定:赵高管宫廷内,李斯管外廷。但是,李斯发现赵高完全控制了二世皇帝,就等于控制了他这个丞相和大秦的天下。他忧惧不安了。
现在,赵高对他的态度越是恭顺,他就越感到心慌。
“哦!”李斯说,“他们已被关押起来,还能有什么作为?”
“实不相瞒,我刚从二世皇帝那儿过来,陛下之意不但不杀他们,还要重新起用。你说,这不是丞相的心腹之患吗?”
李斯果然吃惊不小。他也没有想到,胡亥这样的糊涂东西还知道任用蒙氏兄弟。看来,始皇帝生前的说教对胡亥还有些作用。但是,李斯却不希望蒙氏分割他的权力。眼下,他只要敷衍好赵高,朝廷上的事还是他说了算。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与始皇帝在时就是不一样。所以,李斯也有除去蒙氏兄弟之意,但却不愿点破,故意问赵高:“以郎中令之意,要除去此二人?赵高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李斯笑道:“以郎中令跟皇帝的亲近关系,只要动动嘴皮,他蒙氏兄弟就是有十条性命也保不住。”
赵高强撑脸面说:“丞相所说有理。凭我跟皇帝的关系,要他们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不过,丞相也知道,我做事最讲分寸。蒙氏兄弟在皇帝眼里乃是将相之才。留得他们在,丞相的位置迟早会是他们的。所以,他们不但是我的仇人,更是丞相的心腹之患,需要你我合力除之,就像除去公子扶苏,使您长居相位一样。”
李斯还想推辞,又怕赵高翻脸,只得说:“以郎中令与皇帝如此亲近,尚不能说服主上,老夫更无能为力了。”
“非也。”赵高笑道,“合二人之力,效果自然更好。而且,丞相只要依着我的话说,保准在皇帝面前有效。”
李斯听着赵高的低语,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喜,只是小声说道:“老夫姑且一试。”赵高于是带着李斯来见二世。胡亥仍在和宫女嬉戏玩乐,听说李斯和赵高求见,很不高兴,皱眉骂道:“这个老家伙来干什么?师傅也真是,他一个人还可以陪联一起玩乐,带李老头来干什么。”
宫女们听说李斯来了,全都慌忙用衣裳掩住身体,嬉笑着跑开了。
二世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脂粉和嘴边的残酒,整整衣冠,极不耐烦地说:“请丞相和郎中令进见!”
李斯、赵高入见,施礼落座之后,李斯见皇帝睡眼惺忪,一身酒气,明白自已来得不是时候。但既来之,则安之,便故作关切地说:“陛下要少喝些酒,保重龙体要紧。”
二世说:“谢丞相的关心。朕知道了,不知道丞相见朕,有何要事?”
李斯按照赵高之计,说道:“近日上郡有奏报说,边地军心不稳,谣言纷纷。”
胡亥一听,又是赵高所说之事,便不以为意地说:“又是蒙恬旧部要作乱吧,蒙恬已被囚禁,他们群龙无首,又能成何气候?”
李斯摇头说:“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扶苏公子奉诏自裁,有人怀疑沙丘之谋,到处造谣、蛊惑人心。据传,北地将士有意营救蒙恬出狱,之后从蒙恬为帅,举扶苏旗号与主上争夺帝位。二世半信半疑:“真有此事?蒙恬会背叛大秦,与朕为敌吗?”
赵高忙说:“不管是真是假,主上都要小心对待;蒙氏兄弟都是扶苏的人,他们对扶苏之死非常同情,仇恨主上。”
李斯火上浇油,说:“据老臣所知,蒙氏弟兄向来仇恨主上,绝不会为陛下所用。”
“何以见得?”胡亥问。
“老臣曾亲自听先皇就立太子之事向蒙恬、蒙毅询间,他们回答应立扶苏。先皇问,立少公子不可吗?蒙毅就说了一些有损陛下尊严的话,老臣不敢照述。”
二世变了脸色,催问道:“他说什么,你只管说,朕不会怪罪你。”
李斯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他说少公子顽劣成性、好色贪杯,还……”
“还什么?”二是声色严厉。
李斯懂得欲擒故纵之术,又迟疑了半天才说下去:“他还说陛下才智都属平庸,成不了一个好皇帝。而扶苏公子处处都比您强。”
“气煞朕也!”二世气得大叫一声,双手一挥,席上的玉盘玉杯乒乒乓乓跌碎一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二世愤怒高叫。
赵高和李斯会心地笑了。他们看到暴怒狂叫似始皇帝的胡亥,感到又一个心腹之患被除去了。
二世立刻派御史曲宫赶赴代郡,治蒙毅之罪。
听说咸阳派来了御史曲宫,蒙毅满怀着希望,可是,曲官一见他,满脸的严霜,冰冷冷地宣诏说:“先皇本来立朕为太子,但蒙毅反对,并口吐不实诬蔑之言,丞相以为你不忠,理应灭族,朕念在你先世忠良,实为不忍,乃赐你死,也算对你的宽厚了,希望你好自为之。”蒙毅听了,如雷轰顶,他知道,一定又是赵高和李斯向二世进谗言诬陷自已。可是,此时,他只有向使者连呼冤枉,哭诉道:“我蒙毅真是天大的冤枉,先皇册立太子乃国家大事,只会与群臣议论,绝不会私下向某个臣子询问,蒙毅再笨,也不会在先皇面前轻易对此事妄加批评。”曲宫不耐烦地说:“本御史只是奉旨行事,别的事管不着,你还是奉旨自裁吧!”说完,把御赐短剑踢到蒙毅身边。
蒙毅盯着短剑,叹息道:“当年昭襄王杀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杀伍奢、吴王夫差杀伍子胥.这三位君主都是犯下杀忠良的大罪,所以至今天下人都认为是大失策,导致祸身殃国的结果,今天这样的悲剧又要重演,尊使就忍心看着吗?”
曲宫听得动容,但想起来时赵高的严厉交代,一定要把蒙毅的人头带回去,只得说道:“廷尉执法多年,应该知道秦法的严峻,此刻说得再多也没用。不过,本官可以把你的话转奏主上。”蒙毅听了,只得说:“多谢尊使,蒙毅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不难为尊使了。”说完,举剑自刎而死。
秦始皇的一个得力大臣就这样死了。曲宫命人割下首级,带回咸阳复命。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二世的使者赶到阳周监狱,向蒙恬转告皇帝令他自裁的诏命。蒙恬死前,请使者代为转奏一些话。
.使者为难地摇头,说:“将军请不要为难本使,本使不过奉圣命办差,临行前郎中令再三叮嘱。本使岂敢把将军的话转奏主上。
蒙恬央求说:“尊使尽管放心。有辱主上的话我不说。让你难以转奏的话我也不说。只要尊使能代为转奏,我愿马上自裁,让你带首级回京复命。”
使者不忍拒绝,只得说道:“我姑且答应将军,不过,我还要根据情况,能转奏的代为转奏,不能转奏的只有对不起将军了。将军请说吧!”
蒙恬谢过使者,脸上显出恬淡的神态,不快不慢地说:“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使者被他的情绪感染,钦佩不已。不愧为大将军,身临死地竟如此从容。这样的人才死了,真是大秦的损失。二世混蛋到家了。
蒙恬说道:“古时周公辅佐成王时,周成王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旦担任摄政,每天背负着成王上朝,最后天下大定。成王小时生病,周公自已将手指甲剪下来沉入河水而祈祷说:‘王还小,根本不懂事,政务全由旦代为处理,假若有什么罪过,理应由旦来担当灾祸。这件事由史官记录下来,藏在内府,以备查考。等到成王长大,能够亲政时,有人向他进谗言说:周公旦早就想作乱了,假若大王不早作防范,恐怕会有大事发生。’成王一听大怒,周公旦为了避祸逃到楚地。后来,成王在内府看到这段往事,感动地流泪说:“谁说周公会造反?’于是杀了进谗者,而迎接周公返回国都。”
使者听了,点头说:“这样的故事,本使愿为转奏。”
“多谢尊使。”蒙恬叹道,“我说这些话并不为求脱罪,只是希望我的死能使陛下有所反省,以为万民造福。”
使者很是感动,说:“我也早知将军英名,仰慕万分。只是,眼下要奉命行事,帮不了将军。”蒙恬似乎没听见,自顾叹息说:“想我蒙氏,积世三代有大功于秦,而我手握三十万重兵,即便被囚于上郡,也有造反求命的机会,可是,我不那么做,就是怕辱没蒙家的思良之名。”使者连连点头:“将军名门之后,忠勇诚信。佩服、佩服。”
蒙恬长叹:“我何罪于天,为什么要无过受罚而死?”
使者也在一旁流泪。
喃喃良久,蒙恬忽有所悟,说:“筑长城,自临洮至辽东,城堑万余里,其中免不掉会挖断地脉。也许这就是我得罪于天的罪过吧!”说罢,举起短剑,向胸中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