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不禁对赵高刮目相看了,进一步问道:“看来,你也识字、读过书。来,写几个字给寡人看看.”
赵高谦卑地说:“奴才不过略识诗书,写的字儿恐怕有污大王耳目。”
赢政不耐烦地说:“寡人让你写你就写吧。”
赵高巴不得露一手呢,慌忙先叩头谢罪,再起来取过书案上的笔,在一张素帛上工工整数地写下一行小篆——天下归一,宇内垂功;万民颔首,盼易名号。
赢政仔细看了,又一次惊喜异常,不禁脱口赞叹:“写得好,工整洒脱,灵香遒劲。就是李斯的书法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赵高卑笑着:“陛下谬奖奴才了。李更尉乃是我大秦,不,应该说是当今天下第一书法名家,奴才哪敢比呀!”
赢政轻声读着那四句小诗,又赞许说:“赵高,你颇具才学嘛,一定读过不少的书。告诉寡人,你都喜欢读些什么书!
赵高早已有了应对之辞,便答道:“奴才读书原本无所偏嗜,乱七八糟什么书都读。自入宫以后,见大王崇尚法家,我大秦崇尚以法治国,奴才才偏爱法家,喜读刑名狱讼之书。”
赢政笑问道:“这么说,你对我大秦律令一定熟读,寡人就考考你。”
赵高受宠若惊,低声下气地说:“奴才读的那点儿书,哪经得住您考啊!”
赢政想起批阅奏简时遇到的几个律令方面的问题,本来打算召博士咨询,这会儿正好用来考考赵高。
赵高显然对秦律达到熟读能诵的地步了,对赢政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先是背诵了有关律条的具体内容,然后说出自已对运用法律的见解。他深知赢政崇尚严刑峻法,所以在量刑上总是苛酷至极。
果然,赢政大为赞赏赵高的见解,心里高兴万分:一个奴才竟有如此才学,莫不是上天佑寡人以成大业?
可惜赵高是个阉宦。如此卑微之人,难为庙堂之器。但用以咨询,也还可以吧!
赵高也是欢喜不已。秦王的赏识一定会改变自身的处境,这是他处心积虑、梦寐以求的结果,但他表面上毫无得意之色,依然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样子。
赢政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赵高书写的小篆上,突然想起似的说道:“寡人在批阅各地的奏简时,常遇到原六国形态各异的文字。不但给寡人带来不便,更不便于大一统的秦国文书的传递。天下统,了,文字也应该统一。寡人斟酌再三,以为可用小篆作为标准字体,通行天下。你的小篆写得不错,完全可以作为标准字体通行天下嘛!”
赵高惊喜异常,秦王完全是用一种商讨国事的口吻同自已说话。无形之间,赵高感觉到自已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
六国统一后的第一次朝会,庄重而肃穆。
秦王赢政穿黑色王袍昂然走进大成殿正中,往宽大的王椅上一坐。他额上的皱纹取代了当年的稚气,显得阴鸷之气更深。
殿阶下,文东武西,依次排班站立着文武百官,丞相王绾、国尉尉缭、延尉李斯、御史大夫冯劫等重臣排在班首。
秦王赢政长目威严地扫视一下阶下群臣,说道:“诸卿,今天是灭六国、天下一统后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天下统一了,战争结束了,本应该让诸卿歇息几日再论国事。可是,寡人不敢呐!虽然,先文王遗愿,即天下永久太平、不动刀兵的愿望,终于在先祖保佑和众卿家的鼎力相助下由寡人变成了现实。可是,创业艰难,守业更难,何况寡人正在做的是前人所没有做过的事业。战争要永远地结束了,寡人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首要的是修改名号,因为不修改名号,无以显示当世之功,也无法让后人明白,寡人与众卿正在做着的是一项全新的事业。所以,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商议寡人的新名号。”
秦王赢政话音刚落,大成殿就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天下归一,六国灭亡了,群臣心里都很激动,都希望在今天的朝会上有所表现,讨秦王的欢心,因此,一下子有十几个人出榜。
秦王赢政微笑着扬扬手,说道:“别着急,一个一个地说。还是老丞相先说。”
老丞相王绾见大王仍旧高看自已一眼,颇为得意,便近前躬身说道:“古来天下共主的名称就是三皇五帝,可是实际上他们占有的领地不过方圆千里。只有以商周称王,才真正拥有天下,所以‘王’的称号好。大王宜仿效商周,封国立藩,以取燕、齐、楚初破之地。周朝有八百年的基业,大王宏功伟业,仿效周制,国祚必然绵长。”
秦王赢政不等王绾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道:“寡人不稀罕商朝七百年的天下和周朝的八百年基业,而是要我大秦国万世永传。何况,商周封建天下乃是兵祸战乱的根本所在,我大秦岂能重蹈覆辙!行政制度的事稍后再议,现在只讨论寡人名号的事。”
王绾碰了一鼻子的灰,老脸发烫,还要争辩,挽回面子,但见秦王赢政厌恶的目光,不敢再争下去,只得讪讪地退下去。
群臣见王绾遭到指责,才感觉到秦王在大喜的日子里,也不是什么话都听得进去,说话还是小心些,免得触霉头。因此,刚才畅所欲言的朝堂霎时变得寂静无声了。
秦王赢政意识到自已的态度阻止了臣下的进谏。他是一个不会循规蹈矩、因循守旧的君王。他对一些新奇的构想总是充满期望,即使所奏不合心意,一般也不责怪,对一些食古不化者则颇为厌恶。
王绾的话自然是陈词老调,因此,他忍不住怒气,竟当即指责了老丞相。
秦王赢政看看殿上众臣,马上换上亲切的笑容说:“寡人说过,先议定赛人的名号。诸卿有大胆新奇的设想,尽管奏来。言者无罪,寡人洗耳恭听。李斯,你不是也有话说吗?”
廷尉李斯见秦王点到自已的名字,不能不说了,只好满脸谄笑,出班说道:“从前,五帝拥有的土地,不过千里,驾驭诸侯,仅凭道义,诸侯是否臣服,天子并无武力保障。如今陛下发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六国皆为郡县,法令由朝廷统一。这是亘古未有之事。所以,陛下之功,非三皇五帝所及,臣曾与博士们讨论过,认为古有天皇、地皇、泰皇,而泰皇最为尊贵。微臣斗胆,以为大王可称‘泰皇’。”
秦王赢政对“泰皇”之称并不满意,但为了鼓励臣下进言,便赞赏地说:“李廷尉说得很好,也颇有新意。不过,称‘泰皇’仍旧与古时分别不出来。诸卿可以沿着李廷尉的思路思考。”
群臣摸准了秦王赢政的好恶,各自思索起来。
其实赢政对名号已有定见,那就是阉宦赵高所奏“皇帝”的称号。他所以这么做,不仅表示修改名号的庄重,也显示他的功绩非以往君王所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