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胡亥就被一阵朗朗的读书声惊醒,他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跑到庭院里,没好气地叫道:“子婴,大清早的背什么书,搅得我睡不着觉。”
假山后转出手捧竹简的子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十八叔,荀卿的这篇《正名》我还不会背呢。今天早课淳师傅可是要检查的。”
胡亥经院中的晨风一吹,困意全无,索性跑到子婴跟前闲扯起来。
“淳于越这精老头就知道让人背书,真讨厌!”
子婴把书简放在一块石头上,嘻嘻笑道:“不背书难道教咱们斗蛐蛐儿?听那帮大臣们说,淳老头可有一肚子的学问呢。”
“什么狗屁学问,没意思。我一拿起书简就头痛,一个字儿也记不住。”.
“可是淳老头要检查的,你不怕挨戒尺?”
胡亥诡秘地一笑:“我呀,有办法不挨戒尺。不过,要你帮忙才行。”.
子婴不解地问:“我?我能帮你什么?我自已还不会背诵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咸阳宫的东南角,有一处青砖绿瓦的小院落,它在宫殿林立的皇宫内也许极不显眼,但在绿树掩映下自有它的幽雅之气。这就是赢氏皇家子弟的读书受教之地——御学宫。
御学宫里文武兼修,一般是上午学文,下午习武。秦始皇非常重视对子孙的教育,专门为他们挑选了几十名满腹经纶的老学究做师傅,位列七十博士之首的淳于越被推为御学宫总师傅,专门负责诸公子的文化教育。
辰时未到,淳于越提前来到学宫,先到各学室转了一转,向各位先生询问学子们的情况,然后走进他亲自执教的学室。把荀卿的那篇名作《正名》熟读能诵,不知各位能否背诵出来?现在,我抽查几位,看看情况。”按要求完成,即便你是皇帝的儿子也逃不脱挨戒尺的结果。几个胆小的皇孙立刻吓白了脸。子一紧张是不会忘了呢?他又想起胡亥,这位小皇叔根本没去读,肯定比自已更糟。
当他回头看学室里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淳于越的严厉是出了名的。凡是他交代的课业,只要有人敢不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虽然经过苦读,他基本上能把那篇《正名》背诵下来,可是谁能保证方时,坐在他身后的胡亥却是一副浑身轻松的样子。淳于越的检查开始了。
“慕孤,你把《正名》背诵给为师听听。”
秦始皇十二公子慕抓怯怯地从座上站起来,紧张地不敢看先生,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诵道:“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谕则单,单于兼地无所相避则……犹使异实者莫不同名也。
“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偏举之,故谓之物……故谓之物……故谓之物……”
慕孤口里反复念叨着“故谓之物”,就再也背诵不下去了。淳于越原本含笑的脸色立刻变得冰冷,语调严厉地叫道:“慕孤,你太让为师失望了。把手伸出来!”
余孤吓得哭出声来,但不敢不把手伸出来,放在书案上。淳于越拿着戒尺走过去,毫不留情地向那只白嫩的手打去,慕孤忍不住叫出声来。
“不准叫,不准哭!”淳于越斥道,手中戒尺依旧重重地打下去。慕孤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叫出声了。二十戒尺打过,他的手已明显地肿胀起来。
处罚过公子慕孤,淳于越继续抽查:“子婴,你会背诵吗?”
子婴-下子紧张起来,从座上站起来,眼睛望着淳于越,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子婴,你也让为师失望吗?”淳于越语调严厉,用戒尺敲着书案。
子婴身后突然站起了胡亥,看着淳于越说:“先生,您把他吓坏了,子婴会背诵的,我听他背诵过。”
淳于越惊异地看着胡亥和子婴,脸上立刻换作和蔼可亲的笑容,把戒尺一扔,说:“子婴,你不必紧张,为师的戒尺只打不求上进的孩子,你既然会背,还怕什么呢?放松一下,好好想想,背诵给为师听听。”
子婴用衣袖擦擦头上的汗珠,想了一会儿,终于朗声诵道:“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于兼地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为不害也,知异实者之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异实者莫不同名也……·
“物有同状而异所者,有异状而同所者,可别也……此制名之枢要也。”
“好,背诵得好。”淳于越满意地点点头,赞赏地说,“只要肯用功,背诵一篇文章算不得难事。为师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有人太让为师失望了。”
淳于越让子婴坐下,又把目光落在胡亥身上:“胡亥,你与子婴同食同寝,一定也熟读成诵了,请背诵给为师听。”
子婴一听,不好,小皇叔要倒霉。他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胡亥没事儿似的站了起来,眼睛盯着自已的后背,朗声诵道:“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与兼地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也。知异实者之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异实者莫不同名也。
诸皇子、皇孙见了他,立即站起身向先生鞠躬施礼,齐声道:“先生早!”
“诸位请坐!”淳于越谦和地一笑。待皇子、皇孙们落座后,他说道:“昨天,我交代大家子孙,大秦王朝、始皇帝陛下的伟业将来要靠你们发扬光大。凡皇室子孙皆应明白自已肩挑天下的重任啊!”
不料,胡亥对他的话还是无动于衷,反而嬉笑道:“先生不必操心了。我可从来没想过当皇帝。这么多皇子、皇孙,让他们去当皇帝好了。我宁愿做一名普通黔首,快活自在。做黔首就不要读书了,先生说是吧?”
淳于越对这样的学生真的无计可施了,可是奇怪,自已今天怎么不像往日那样气怒交加了?他突然不想惩罚这个混蛋皇子了,只是语气平静地说:“少公子,请坐吧!”
“先生,您不处罚我了?”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为师只觉得是自已无能。”
“先生万岁!”
胡亥欢呼道。其余皇子、皇孙竟也跟着喊叫起来,学室一片嘈杂。
淳于越没说话,转身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