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瞅瞅胡亥,低声笑道:“十八叔,你这事儿做得太缺德了。咱们躲过罚了,可把十皇姑害苦了。我瞧着,这高渐离肯定是十皇姑最好的朋友。你瞧十皇姑心疼他的样子。”胡亥挠挠脑门儿:“十姐姐哪里的好朋友,我怎么会不认识?唉,真怪我。我得去看看她。寝宫内,雅琴公主已经清醒过来。厮儿和宫女们都松了一口气。胡亥跑到雅琴公主跟前,眼泪汪汪地说:“十姐姐,都怪我,你打我吧!”
厮儿没好气地说:“我说少公子,你还嫌我们公主不心烦呐,你还是走吧!”
雅琴公主微微叹息一声,说:“厮儿,你别怪他了。其实,就是他今天不说,高先生早晚也得出事儿。我只是难过,像高先生这样的音乐奇才就这么死了,真是天下的遗憾。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哪怕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
厮儿摇头不解,劝解道:“他不就是个击筑的么。您犯得着把自已搭进去吗?就陛下的禀性,他就是再宠着你,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胡亥睁大眼睛听着,向雅琴公主道:“十姐姐,那人真是你的好朋友吗?这事由我而起,我去求父皇放了他。”说着,转身就走。
雅琴公主忙拉着胡亥的手说:“好弟弟,你千万不能去。父皇怎么会听小孩子的话?惹怒了他,有你的苦头吃。”
“我不怕,”胡亥像是铁了心,“父皇不听我的话,我就去求我娘,求皇后娘娘,我娘和皇后娘娘都会帮我说话的。”
“不行,”雅琴公主语气坚决地说,“小孩子不要掺和这些事,姐姐不怪你。快去读书吧!”“我听十姐姐的。”胡亥嘴里答应,跑出公主寝宫。子婴忙上前拉住他说:“十八叔,咱们回去吧!”
“你一个人回去吧,我还有事儿。”胡亥推开他就跑。
胡亥的母亲就是秦始皇非常宠爱的胡妃。
胡妃并非姓胡。她是胡女,是西匈奴单于的侄女,姓挛提呼氏。秦王赢政十五年,西匈奴有少数骑兵骚扰秦国边境,抢掠耕牛和财产。以当时六国之强的秦国完全有力量对付匈奴的进犯,但赢政忙于吞食六国、一统天下,对西匈奴只采取防御为主的措施,不愿动用重兵予以打击。因此,与匈奴时战时和。在一次讲和时,匈奴单于莫须顿把自已侄女送给了秦王赢政,以讨秦王的欢心。
起初,赢政对这个算不上多美的胡女并不在意,但没多久就发现胡女的身上有许多可人之处。因为胡女没有接受中原礼教的教化,比起宫中那些来自中原六国的宫嫔,更显野味十足。她泼辣、果敢;率直、可爱,一身胡风,赢得了赢政的专房之宠。不过一年,便为赢政生了个人见人爱的儿子。
赢政对这母子俩宠爱备至,册封胡女为妃,宫中上下都称她胡妃,她那繁琐的胡姓倒没有人记得了。
胡亥径奔胡妃官中,一见母亲就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娘”。胡妃一看儿子来了,高兴极了。因为他们虽是母子,但按宫中的规定,胡亥一生下来就交给奶娘喂养,长大之后还得读书、习武,母子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天天都有。胡妃一看见胡亥,忙把儿子抱在怀里,一边亲着,一边唠叨着。
“我的儿,这么晚跑来,用过晚膳没有,来人呀,快把我那碗刚煮好的鸡汤莲子奠端来,给少公子补补身子!”
胡亥却用手推开母亲的手,着急地说:“娘,您别忙活了,我不饿。我我您有急事儿。”
“乖儿子,你能有什么急事?”
胡亥忙把在雅琴公主馆里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说:“娘,孩儿求您,您一定要跟父皇说,饶了那个高渐离。父皇肯定听您的。”
胡妃一听,吓了一跳,惊叫道:“士丫头也真是的,竟敢把钦犯藏在府里,这不是找死吗?儿子,娘不能答应你。那是钦犯,该千刀万剐的罪。你跟他非亲非故,娘何苦救他。”“可他是十姐姐的好朋友。他要是死了,十姐姐该有多难过啊!”
“十丫头那是发疯了。你可不能跟着发疯。”
胡亥直跳脚:“娘,你是不肯帮孩儿的忙了?”
胡妃摇着头说:“别说娘不肯,就是肯帮忙,你父皇也不会答应。你以为皇帝什么话都听我的!”
“不帮忙就算了。我去找皇后娘娘去!”胡亥挣开母亲的双手,哭叫着跑开了。胡妃一看儿子气跑了,叫道:“这浑小子。来人呀,快备轿,去皇后那儿。”皇*胡亥哭着往齐皇后宫中跑去。
胡妃与齐皇后所居不过一箭之地,转眼间便到了。此时,齐皇后刚刚用过晚膳,正在寝官端坐击筑,优美的筑乐声在黄昏的夜空中飘荡。胡亥也不用人通报,当然也没有人拦阻他。他循着筑声径奔寝宫,看见齐皇后,来不及问安就叫道:“皇后娘娘,您不是喜欢击筑吗,您可知道有一位筑乐大师就要被处死了?
齐皇后停下筑槌,惊奇地笑道:“浑小子,莫名其妙跑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到底是哪个乐师犯了事?”
“就是名扬天下的筑乐大师高渐离。皇后娘娘不想听他击筑吗?”
“高渐离?”齐皇后娥眉舒展。高渐离的名字她仰慕已久,很想听听这位筑乐大师亲手演奏的美妙筑乐。可惜,他是敌国的乐师。如今虽说天下统一了,高渐离却沦为逆犯,不知避难何方。看来今世是无缘听到这位音律奇才亲手演奏了。没想到,胡亥跑来,第一句话就提到他。“胡亥儿,你说高渐离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您竟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胡亥很是着急,忙把高渐离藏在雅琴公主府以及
被秦始皇发现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竞有此事?”齐皇后惊奇不已。
她真的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虽然她贵为皇后,但毕竟是妇人。她恪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对朝中发生的事不闻不问。宫女、黄门都知道她的禀性,也从不把不关她的事儿告诉她。所以同住在皇宫内,雅琴公主宫里发生的事儿,她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胡亥跪倒在地,央求道:“求皇后娘娘救救高渐离吧,他要是被处死,十姐姐也会难过死的。”
齐皇后不作正面回答,却关切地问:“胡亥儿,你一定没用晚膳吧?”
“我不饿,求娘娘在父皇面前美言。”
“来人呀,端几个点心来,请少公子用膳。”
宫女答应一声,很快把点心端来,摆放在胡亥跟前。胡亥看也不看,还是一个劲儿地央求着。
齐皇后正要劝说几句,一宫女进来禀道:“胡妃娘娘求见。”
齐皇后手指一点胡亥:“你娘也是为你而来吧!快,请胡妃进来!”
胡妃一进门,看见儿子。未及给齐皇后施礼,就嚷道:“这个浑小子,他也跟着十丫头发疯,非要救那个跟他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逆犯。姐姐,您可不要答应他。”
齐皇后温和地劝慰道:“妹妹先别说这些。他还没用晚膳呢。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亏着。”
胡妃用手指着胡亥,气冲冲地说:“姐姐,您别管他吃不吃,反正饿不死。我看他是个祸害,非搅得咱们不得安生不可。”
胡亥自始至终没正眼看他娘一眼,却盯着齐皇后,坚决地说:“皇后娘娘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吃东西!”
胡妃没好气地说:“你爱吃不吃!”
齐皇后慈爱地笑道:好,我答应你,浑小子,吃饭吧!”
“真的,您答应啦!”胡亥一扫满面的愁云,高兴万分。他抓起点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他真饿了。
胡妃惊讶地看着齐皇后:“姐姐,您真的答应他了?这可是为一个逆犯求情,您不怕被安上后宫干政的罪名?再说,皇帝能听您的?”
齐皇后好像已经深思熟虑,说道:“妹妹有所不知。这个逆犯是个五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的音律奇才,姐姐自幼就喜欢筑乐,对这位筑乐大师仰慕已久,只恨无缘亲耳聆听他的演奏。+丫头也是个筑乐迷,她就是因为仰慕高渐离,方把他藏在宫里的。你说十丫头是发疯,我看她这么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无心干预朝政,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但像高先生这样的音律奇才如果被处死,会让天下的音律爱好者伤心的。就是对始皇帝陛下的威信也是有损害的。所以,我愿意冒险为高先生求情,就算因此受到陛下的惩罚,也无怨言。”
胡妃还是弄不懂,摇着头说:“姐姐,我还是不明白,您这么做值吗?”
“怎么不值?”胡亥嘴里吃着东西,却在反驳母亲,“十姐姐也说高先生是个顶好、顶了不起的人,这样的人死了多可惜。娘,您什么都不懂,还是皇后娘娘明白。”
齐皇后笑骂道:“臭小子,我已经答应了,还用得着给我戴高帽吗?”
胡亥吃饱了,把点心一推,说:“皇后娘娘,您今晚就得见父皇,跟他说这事儿,晚了高先生就没命了。”
齐皇后抚摸着胡亥的头,说:“放心吧,我想着这一层呢。不过,皇帝这会儿多半在批阅奏简,我不便打扰。这么着吧,我先派人去打听一下皇帝在干什么,瞅着空闲,我就去跟皇帝说。”
胡亥点点头。齐皇后立刻叫过一个黄门,叮嘱几句,那黄门领命而去。
这姐妹、娘儿们在一起说着闲话。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黄门回来了,回禀道:“禀皇后娘娘,陛下正在寝宫前殿与公子扶苏、廷尉蒙毅说话呢。”
齐皇后听了,说:“陛下一定在和他们商谈国事。我们不便打扰。”又吩咐那黄门:“你去盯着点,待扶苏、蒙毅走后,再来回禀!”
黄门走了,胡妃笑道:“姐姐,您这么做,好像是细作,专门监视皇帝似的。”
齐皇后无奈地笑道:“为了救高渐离,只此一回吧!”
天交一更了,黄门还没有回话。胡亥是个贪睡的孩子,平时此刻早已进入梦乡。但今晚却强打精神硬撑着。胡妃看他眼皮在打架,正要哄劝他回去睡觉,黄门进来禀道:“回皇后娘娘,公子扶苏、廷尉蒙毅已经走了,陛下要歇息了。”
齐皇后闻听,立即起身,对胡妃说:“妹妹,你和胡亥先在我官里歇着。我就去见陛下,能不能救下高先生,就在今晚了。”
胡妃点点头。她身边的胡亥却突然站起来上前拉着齐皇后的衣襟说:“母后,我跟您一起去!”
“你也去求皇帝?”齐皇后问道。本不想让胡亥去,但转而一想,这孩子去也有好处。自已能不能说服始皇帝还吃不准。胡亥一心想救高渐离,他又是始皇帝最宠爱的公子。也许看在孩子的面上,始皇帝能放高渐离一条生路呢。齐皇后欣然同意。
“好吧,咱们娘儿俩一起去求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