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三儿受了伤，陈伯留在破庙中照顾着，狗子，小六，七娃看着日头老高，进了城，继续乞讨去了。
临走时候，把怀里仅有的两个窝头留了下来。
破庙中，丑儿也从佛像后面出来了，依偎在春娘身边。
“个窝头给孩子吃吧！”
陈伯看出丑儿盯着窝头，拿出一个递了过去。
春娘不好意思的接过来，小心的掰开，给了丑儿一半。
剩下的一半揣进了怀里。
陈伯人老了，但是却也精明，早就看出来这姐弟俩估计是逃难出的。
蛮子进了中原，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活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听说北边的好些人没有吃的，都是把人烤了来吃。
破庙内，陈伯和春娘都没有开口，显得很安静。
“老伯，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们去乞讨？…”
春娘纠结了很久，斟酌着开口道，从逃出来到现在两天没吃东西，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行，”陈伯好似早就知道春娘会开口一样，点了点头，“一会儿狗子他们回来，一起垫垫肚子吧。
明天老头子领着你去，也不怕被其他讨口子的欺负了去。”
“谢谢老伯啦…”
“唉，谢啥，都是苦命子人，挣口吃的…”
下午，小六一个人回来一趟，怀里揣着几个馊了的馒头，包子，碗里有些汤，漂着些菜叶子。
“陈伯，狗子哥和七娃让我先回来一趟，给你们送点吃的…”
小六子咽了咽唾沫，眼睛不舍的从食物上离开，又急匆匆地走了。
春娘和陈伯，丑儿一人分了一个馒头。
三儿，这会儿已经醒了，在陈伯服侍下将那碗汤慢慢喝了，又睡了过去。
夜幕降临，出去的三人回来了，只是脸色并不好看。
狗子鼻青脸肿的，
“狗子你这是咋啦？”陈伯关心道，
“没啥，叔。”
狗子如是说道。
“陈伯，城里大户人家办了席面，狗子哥想给三儿讨点油水，不想被人打了出来！”
七娃老实的说了句。
“就你话多！”
“唉，狗子，叔和你说多少次了，那些大户人家不把咱们当人看的…”
………
第二天一大早，春娘就和陈伯他们出去了，春娘嘱咐着丑儿。
“乖乖的藏好了，照顾着点躺在地上那个人，回来就有吃的了……”
丑儿用手指比划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在最后给了春娘一个傻憨憨的笑脸。
………
春娘带着丑儿逐渐融入到了这个小小的乞讨团队里。
三儿也好了，陈伯几人对春娘很敬重。
几人谁都没有问对方的来历和过去，那是乞儿们不可碰触的。
落到这步田地，过去再好又怎样，人，总得往前看，得小心翼翼的活着。
这人间，太好！
却是留不住破碎的心，
只为了活着而活着，
看起来会哭，但眼泪早就干了。
看起来会笑，嘴角翘起的又那么牵强。
行尸走肉一般，
每天都在祈祷，祈祷着会一觉不醒，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春娘赤裸着脚，端着碗随着陈伯围在城门口，丑儿光着上半身，一只小手紧紧拽着春娘早已经看不出颜色且破破烂烂的衣角。
她们还不能进城，城门口穿着盔甲拿着刀的军士，斜斜垮胯的排查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若是那普通人，就拉过一边，上上下下搜索着。
看起来有些富贵的生意人，军士就知道来了油水，凑上来为难一番，总能得到一两角银子，足够下了值喝上一杯。
见了那大胡子的蛮子，那更是要点头哈腰凑上去，
讨好着，恭维着。
那蛮子哈哈一笑，手中的马鞭不轻不重抽了过来，一个个弓着背笑容满面的受了。
好似得了天大的好处一般。
蛮子一走，转头又变了脸色，拿起刀鞘劈头盖脸的冲着人群生生砸了过去。
被打的人不明所以，却不敢声张，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和曾经丑儿被打是那么相像。
等到城门人多了，乞儿们才逐渐围了上来，随着进城的人进了城。
三三两两的散开，去自已熟悉的地方乞讨。
陈伯带着春娘丑儿来到一条街的后边，这里人不多，远离了街口。
“前街是闹市，这边多是前面铺子的后门，在这守着，那些铺子早起扔的一些剩菜剩饭都有。
运气好，还能捡到一两块肉片……”
陈伯如数家珍，想起肉片的味道，咂咂嘴，好似在回味。
………
开春，
蛮子的大军终归是来了。
二月，
狗子失踪了……
陈伯带着大家在城里找了三天，在一个垃圾堆里，看到了狗子的尸体，
身上好些个伤，皮肉翻卷着，少了胳膊。
大腿被撕咬烂了……
陈伯春娘等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
三儿也走了，进城的时候，被骑着马的蛮子套住了脖子，然后拖着往城外去了。
马蛮子骑的飞快，三儿就在后边跟着跑，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
被马拖着跑出去好远，肠子都流了一地…
三儿哀嚎着，最后只剩下个脑袋从套子里掉了出来……
六子是个机灵的，连夜跑出了破庙，再也没有见过……
陈伯走的时候，是春娘带着丑儿和七娃在破庙后面挖了一个坑，草草的埋在了里面。
春娘三人在小土堆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丑儿，你得记住陈伯，他是个好人…”
春娘没有哭，丑儿不懂，七娃抹了抹眼泪一言不发。
城里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抓壮丁。
听说进了蛮子的军营可以吃上粗面馍馍，野菜团子，比树皮草根香甜的多。
七娃不顾春娘的阻拦，进了军营。
“唉，到了里边好好活着…”
春娘落寞的嘱咐着，丑儿突然趴在地上，然后蜷缩起身子，抱着头。
再站起来，冲着七娃比划一阵，那意思要挨打就这样…
春娘勉强笑了笑，七娃也笑了，丑儿看到大家都笑了，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
破庙中，最后还是只剩下了春娘和丑儿…
好在，春娘学会了乞讨，丑儿也学会了乞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