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天元山，萧云澈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天元山首座灵虚子是我的师父，我在那个山上长大，那里……很好。”
卿卿正等着听他说是如何很好，却看他的头微微低垂，补上了一句：“比皇宫，更像家的样子。”
在卿卿眼中，萧云澈出身皇室，即使不如太子和二皇子受皇帝宠爱，但是到底是皇子，享受的是寻常人不能想象的富贵生活。
但是在这个夜晚，卿卿看着他微微低垂的头颅，突然意识到：太子自幼跟着皇帝长在身边悉心教导，二皇子去浙州之前一直跟随皇帝在外征战。
只有眼前这个四皇子，像个皇宫里的小透明，别说少见自已的父亲，连见母亲也要数着日子才能见。
卿卿有些不忍心，便转到了天元山的话题上来：“想必你师父对你很好。”
萧云澈想起师父，抬起头来，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多了些柔和温馨的光芒：
“恩，师父本就是慈心仁慧之人，我是他的关门弟子，七岁进的山。师父说我天分极高，对我可谓倾囊相授。不仅是功夫，还有学业、处世、帝王之道。”
“看来比起当今皇上，你师父更像是你的父亲。”卿卿说。
萧云澈笑道：“这话也就你敢说。千机阁想让令狐舟继承阁主之位，但是令狐舟不愿意，想出来历练。千机阁就把他送进了天元山。那真是，一个笼子进了另一个笼子。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还闷在天元山里出不来呢。”
卿卿点点头：“恩，看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想必他做这么个东西不在话下。”
萧云澈和卿卿认识以来，很少有比现在更适合聊天的氛围，他终于问了自已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去揽星司，而不是等着嫁人？”
揽星司虽然是皇帝臂膀，但是其中的宿卫多是没有根基、生存都尚且艰难的人培养而成。
皇帝相信，对生的追求会是最旺盛的生命力。
而叶卿卿，虽然在叶府中处境艰难，但是萧云澈和母妃已经表明了会庇护她。饶是这样，她依然选择一头扎进揽星司，萧云澈不能理解。
毕竟只要进了揽星司，就相当于告别了寻常女儿家安稳静好的人生了。
萧云澈不是第一个问卿卿这个问题的人，在这个世界的孤独感也让卿卿懒得解释这个问题。
但是今晚月色正好，萧云澈难得露出失意的脆弱，卿卿也不免软了心肠，尝试着解释了几句：
“即使我能侥幸在柳氏手下苟活到出嫁的那一天，也不过是嫁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逆来顺受，草草一生，对自已的人生毫无掌控之力。王爷，若你生下来就被圈在一个院子里，等着十几岁进另一个院子，你会怎么选呢？”
她并不奢望萧云澈能理解她所说的这些，这不仅是时代的隔阂，也是思想的鸿沟。她只能尝试用这种方式，来解释自已的行为。
萧云澈觉得更加疑惑，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女子不都是那样的吗？”
卿卿笑了笑，在自已的时代，女性的力量都仍然不能被客观地看待，更何况是这个时空呢？她笑自已，竟然这抹月色，就尝试解释这件事。
但是看着萧云澈诚恳的、一直望着自已的眼神，卿卿正过身子，认真地说：“王爷，都是这样，这样便是对的吗？”
萧云澈眼中情绪复杂，卿卿已经不再尝试解释，侧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萧云澈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刚才还因为聊天亲近了些的关系，此刻似乎又远了，而且是比之前更远。
前面就是王府了，卿卿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萧云澈说：“王爷，今天已经挺晚了，明日再跟大家商量沈道成的事情吧。我也先回去睡了。”
萧云澈觉得语言苍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是这种疏离感让他觉得莫名地心慌，他叫住了正要回府的卿卿：“叶姑娘……”
“恩？”卿卿转过身。
“……”萧云澈想说些什么，但是张开口却不知道什么言语能把她拉近一点。
这副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着急的笨拙反而让卿卿感觉到他的真挚。
卿卿明白，几句话间让萧云澈明白自已的意思，接受这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观念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自已有些苛求了。
她重新往回走，走到萧云澈前面站定，看着他，认真地说：“不能理解、或者不能赞同我说的，我也可以理解，没关系的。”
这是叶卿卿除了那次对吴玄，少有的温柔时刻。从前，她只是把萧云澈当做伙伴，说话也是对伙伴的语气。
但是今晚或许月色太美，或许触动于萧云澈的孤单，卿卿心里竟生出一股温柔，觉得即使不能理解她也在情理之中。
萧云澈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这温柔，卿卿的眼睛里似乎盛了一碗月光般柔和，萧云澈看着这碗月光在她的眸中犹如投在水面，乍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萧云澈终于开了口，声音喑哑，甚至担心这句话没有此刻他“咚咚”作响的心跳声音大。
“时间还有很多。回去睡觉吧。”卿卿笑了笑，回了王府。
萧云澈跟在后面进了王府，鬼使神差般的、想多看卿卿几眼，就站在原地，想等卿卿回了浮光楼自已再回合虚院，却见卿卿的身影在门口停下了。
卿卿走近浮光楼，发现吴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自已，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已经睡着了。卿卿上前把吴玄叫醒，让他回去睡。
吴玄懵懵醒过来，看到卿卿在自已眼前，很快笑容铺满了整张脸：“姐姐，你回来啦？”
“你等了很久了？”卿卿问。
“不久，就一会儿。”吴玄说。卿卿一眼就看出这是在安慰自已，一会儿怎么会睡着在这儿。
“找我有什么事？”卿卿问。
吴玄拿出怀里的东西递到卿卿面前：“哦，姐姐，你那次问的那个人还有账本的事儿。我觉得你可能有用，我把那个人在的账本默下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用？”
卿卿翻开了手里的账本，翻了几页，睁大了眼：“你背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