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
皇甫琰坐在软榻上,听着坤宁宫太监来报皇后的一日行程。
看了一日奏折的皇甫琰起身走到殿门,看向殿外,大雪初霁,一片白茫茫,“去坤宁宫。”
“陛下,昨日敬事房来报,皇后娘娘今日不便侍寝。”李公公小声地提醒着。
“无妨。不用通传,只去看看。”皇甫琰记得昨日敬事房来报的事情。
寒夜来袭,毕竟昨日大婚,他还没踏入过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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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古代晚上,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
南嘉晚饭后,看了会书,看看时辰还早,又开始自已和自已对弈打发时间。
南嘉现代的姥爷司从诫最爱下围棋,司宁远小时候学围棋到了五段。
南嘉没系统学过,不过为了陪司宁远对弈,常陪他对棋谱,棋艺没啥进步,棋谱倒是记得不少。
这一世的南嘉从小接受六艺教育,棋艺在东京贵女中算是拔尖的。
南嘉重生这半年,闲来无事把陪司宁远对弈的棋谱画了出来,每日下一局,棋艺倒是精进了不少。
皇甫琰进到坤宁宫内室时,就看见自已的皇后秀发用一根红色的绸带胡乱地束起垂于一侧,毫无形象地盘着腿坐在软塌上,一手托腮,一手举棋不定,棋盘上还放着一本棋谱。
“白子二托下路,飞入黑子中。”皇甫琰拿起南嘉手中的白棋落于棋盘。
“你这人进来怎么不敲门的,人吓人吓死人的。”沉思中的南嘉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连声呼吓死了。
皇甫琰没料到南嘉是这反应,表情有些错愕。
身边的李公公见皇后不行礼,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下,气氛竟一时凝结了。
缓过神的南嘉才想起来人是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陛下,真是棋艺高超,佩服佩服。”
皇甫琰看着南嘉一言不发,南嘉觉得有些尴尬,掀起盖在褪上的毯子,垂足穿好鞋子,重新端庄地坐好。
李公公连忙转身,皇甫琰没想到南嘉会旁若无人地穿鞋,心中一阵火冒出来。
真如宋嬷嬷所言,寡廉鲜耻,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棋谱。
棋谱是南嘉按照上一世记忆背诵的,为了防止记忆错误,她对每局又进行了复盘,只是为了省事,她写了简体字。
“陛下,要不我们下一局?”南嘉不好去夺皇甫琰手中的棋谱,伸手收拾棋盘上的残子,将装黑子的白玉碗递了过去。
皇甫琰终日忙于朝政,约有大半年没对弈了,昨日大婚,偷得浮生片刻闲,遂执棋落子。
南嘉的前十几手像个刚学棋的稚子,和皇甫琰刚进来看她下的水准完全不同,不过皇甫琰竟猜不出她的意图,只得且下且看。
棋到中盘,南嘉开始脱先和弃子,此时黑棋占了优势。
皇甫琰下得寡然无味,正想弃局之时,只见南嘉将一白子落在星位,整个局势陡转。
中下盘后,棋局胶着,皇甫琰的黑棋地盘越来越小。
“朕输了。”皇甫琰盯着棋局半天,掷子认输。
“承让了。”南嘉好久没下的那么尽兴了,有些得意忘形地作揖。
“你这棋下得毫无章法。”皇甫琰淡淡地点评。
“要章法干嘛,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南嘉愉悦利索地收拾棋子。
皇甫琰被她开心的样子感染,心情不自觉地感到愉快,顺手收拾自已的黑子。
静谧的夜晚,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和着南嘉爽朗的话语,皇甫琰感到寒夜里的暖意。
南嘉看着皇甫琰并无离去的意思,想着皇甫琰大概是内向的性子,俩人总不好大眼瞪小眼的,遂说道,“要不再来一局?”
“娘娘,您所有不知,陛下每日只对弈一局。”李公公看陛下摸索着棋子没说话,斗胆回答。
南嘉笑问,“陛下昨日下棋了吗?”
李公公不知皇后何出此问,昨日陛下大婚,哪有空下棋,如实回答,“不曾。”
“那昨天的那局没下,今天自然可以下两局了。”南嘉问题是向李公公问的,话却是对着皇甫琰说的。
李公公愣了下,觉得说的好像有道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皇甫琰知道南嘉在狡辩,不过今夜无事,再下一局也无妨,昨日那局确实没下。
皇甫琰将手中的黑子递给南嘉,南嘉会意,把白子推给皇甫琰,俩人便不再说话。
南嘉先开的局,她布的是2007年李昌镐在第3届中环杯大战朴正祥那局棋。
当年为了赢姥爷,她就把两个高手的棋局一步一步地复盘,次数多了,再加入自已的理解,慢慢就记住了。
这一局,皇甫琰从开始就节节落于下风,棋到中盘,已步履维艰。
李公公跟在皇甫琰身边多年,看到皇后一着不让地逼败陛下,恭敬地端上茶水递给南嘉,不停地使眼色。
南嘉明白了李公公的意思,刚才光顾着自已痛快了。
不过自已背诵别人棋谱也算胜之不武,开始走政治棋,就像当年司宁远喂棋给司从诫一样,既不能赢也不能输的太惨烈。
到了终局,南嘉看着棋面,输的不是太惨,自已控棋的水平还可以,满脸笑靥,“我输了,恭喜陛下。”
皇甫琰端详着自已的皇后,清澈的眼神和自信的笑容,和上半局布局的运筹帷幄、下半局喂棋的老谋深算完全无法重叠,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陛下,夜深了。”李公公提醒道。
“今夜,朕就歇在坤宁宫。”
“不行。”南嘉脱口而出,说完发现自已情绪有些过激,忙往回找,咬文嚼字道,“臣妾今日月事,不能侍寝。”
皇甫琰发现,皇后随性时常会用“我”,只有斟酌着和自已说话的时候才会用“臣妾”。
“无妨。”皇甫琰倒不是真想留宿坤宁宫。
他隐约觉得自已的皇后似乎并不想自已留下,才故意试探,不想他的直觉倒是很准。
“陛下,皇室嫔妃制第三十条,凡嫔妃月事,要如实上报,否则杖责二十,若陛下沾染污秽,有损龙体,从重发落。”南嘉背起了宫规。
“朕今日非要留宿呢。”皇甫琰看南嘉焦急的样子,心里恶趣味止不住地上扬。
“那要不这样,你睡床上,我睡打地铺。”
皇甫琰听到南嘉又用了“我”,大抵明白这是她真实想法了,也就不再捉弄他,带着李公公便离开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一阵寒风袭来,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软轿回承乾殿。
皇甫琰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就像孩时随先帝出游时回来的心情。
李公公跟在轿边,仿佛看到皇甫琰小时候那般调皮,他看出陛下压根就没想留在坤宁宫,不过逗逗皇后,盼着皇后能是个心善的,自家主子这么多年吃了太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