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那楼梯口照耀而下的灯光,可以看见,悬浮于半空正在淌水的大褂里面看着空无一物。
他面对着北方,正是那仓皇而逃的半边身子离去的方向。
磕磕绊绊的半边身子在这楼道灯光下,一层浅浅的红光覆盖,格外醒目。
那红光构筑而成的心脏与半边身子已经消散,没有了刚才与男人对峙的那股嚣张气焰。
路过大楼门口的时候被猫狗绊倒了都没有发飙,只是连滚带蹦跶得更快了。
猫在楼道门旁边撅着个屁股,把头埋得低低的:看不见猫,看不见猫
狗在一边左右巡视着,不为所动,甚至还想吃点干的。
悬空的大褂像人一样转动着领口,似乎在看向那黑色发丝包裹着的房门。
“老东西,看来你还是有所隐瞒啊,之前不是说每逢周六周日出不来的吗?”
爸爸那只包裹着刀的手扛在肩头,与妈妈并排而站,目光灼灼的看向屋外。
“周六周日只是休息,诡也是讲究个双休的,只是遵守规矩,又不是被限制自由了。”
湿大褂将手中的扫把抬起,轻轻的扫了一下地,清冷的声音从衣服里传来。
男人皱起了眉头,再次将刀对准了大褂。
“怎么?一块大补的血肉而已?你是想一打二?”
“砰。”“爸妈,怎么不搭理我啊?”
还没等大褂回答,云墨那处房间的门被锤击得向外膨胀了一大块,那发丝都断了好些。
“你们吃就好了,我得去别的楼打扫卫生了。”
声音传出,大褂空荡荡的右手袖子抬起,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甚至还贴心的用湿漉漉的袖子在里面将门反锁了一下。
!云墨透过露出个缝隙的房门看到,有些惊讶。
魔法啊!是魔法啊!!!
这衣服在外面,却把衣袖从门缝伸进来从里面关门!
那不是偷东西的一把好手?!!
我就说,小时候电视里看的不是假的,大卫科波菲尔诚不欺我!
斯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传来,让以为衣服能无比丝滑再透过门缝出去的云墨看得有些无语。
果然,世界上没有魔法,这都是假的。
障眼法啊,都是障眼法。
滴滴答答的声音渐行渐远,显得有些急促,像是半夜里突遇变态的路人一般。
袖子坏了,再买一件就是了,自已能够在诡界混到现在还没死,全靠两个字,谨慎。
湿哒哒的大褂跑下楼,躲在门与楼的角落,摸了摸不存在的脸上的汗水,暗自想到。
嗯,下次还是去买……去偷个防弹衣穿吧,布的衣服也太危险了。
男人与女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他刚才是说今天休息?
现在这个年代啥工作还有休息?
不一般都在自愿加班吗?
还有,他真的不馋这充满吸引力的血肉?
当初不是他说,你们先养着,等清明再三人一起平分的吗?
还有,他的衣服居然不是本体?
“爸?妈?练魔法怎么不喊我啊?我可是出了名的魔术师留签啊!”
吱呀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房门打开得更大了一些,一只青筋虬结的手臂在门后露出,在这被响声点亮的楼道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粗壮。
云墨抓住了那门上密密麻麻的发丝,头卡在门缝处,像个变态一样向外挤着。
小区外,杨玉书看着小区之中,一个单腿蹦跶的半边身子仓皇失措的向小区门口蹦跶来。
???这诡异也太诡异了。
不过,倒也算是有个人形。
“好像哪里看到过,哪儿来着?”
杨玉书拿起手中的手机,对准那仓皇而来的半边身子,拍了一下照片,手机上显示出一排信息。
疑似人形诡异:深更半夜的呼唤者。
此诡异擅于藏匿,执着于深更半夜敲人屋门,爱藏于逼仄空间,身子可四散而开,推测其弱点在于其脑子,目前无害人倾向,判断中立。
一张模糊的照片显示在手机之上,照片上一个人转动头颅,眼睛血红,露出的皮肤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切割过一样。
“这咋只剩一半了,手也没有,还有?
不是说脑子是弱点吗?
可脑子那儿怎么空的?”
“唉,命苦啊。”
杨玉书放下手中手机,立于那小区门口的栏杆轨道之前,叹了一口气,踏入其中。
那诡异的半边身子可能看见了门口的杨玉书,身子一纵,跃入小区绿植之中。
在杨玉书踏入小区的瞬间,原本只有星星点点光亮的黑暗小区被道路两旁接连亮起的灯光照得通明。
“离开,不然,死!!!”
小区之中的公告牌上,血字出现,那红色向下滴淌,灯光开始明灭不定。
“有意思。我就不离开怎样?”
“不然?你打死我试试?”
杨玉书向上挽了挽道袍上的袖子,露出全是腱子肉的胳膊,混不吝的叉腰对着那血色字牌开口挑衅道。
小区之内,灯光在陡然间熄灭,仅剩那楼栋那房子的四五盏灯光仍旧亮着。
一号楼之中,一席红衣端着盆往厨房的窗边好奇的张望了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
“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级,额,二级诡异而已。”
禾暮手发着红色光芒,按着盆中跳跃不止的肉块,往里放着香菜洋葱料酒之类的,还愉快的哼着曲子。
一颗心脏在旁边的案板上微弱的跳动着,通红的心脏却往外流着黑色的血,都快要淌出盘子了。
屋子之中,似乎有哭嚎声断断续续的。
小区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杨玉书的周围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周围游走一般。
“离开!不要打扰主人游戏!不然!死!!!”
红色的血字再度出现在杨玉书的身侧的字牌上,那发着微弱红光的血字照亮了周围的路。
路边,无数不可名状的黑影重叠,像是那沥青一般,在路边花草之后不断堆叠涌现。
“砰”的一声,不远处,那已经黑暗的三号楼一楼的窗户内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黑色的液体迸溅在窗户上,而后向下滴淌。
“一个三级诡墟,居然还诞生了意志,还认了主人?真是多事之秋,额,多事之夏啊。”
“为啥偏偏在我这儿啊。我只想每天安安静静的摸鱼啊。”
“唉。”
“人还是要救的,该找的人还是要找的,希望你别死太早。”
杨玉书看着那天空地面涌出无数黑色怪物,又叹了一口气,表情颇为无奈。
他手向右平展伸出,虚握成拳,懒洋洋的念道。
“三尖两刃刀。”
金光乍现,一柄古铜之色的三尖两刃刀自杨玉书伸出的手掌处缓慢延伸而出。
“那就”
手持三尖两刃刀,刀柄顿地,杨玉书平淡的说了一句之后。
“来啊!!”
环视一周,一声怒吼,一蹬地,腾空而起。
地面,无数碎石被崩起,一个圆形的圈随着他的蹬地出现在地面。
天空之上,乌云密布,而且在缓慢的下降。
乌云之上,似乎有不可名状之物在翻涌,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其上忽闪忽闪的。
无数不成人形的生物天上地下出现,疯狂的涌向冲向天空之上的男人,将其淹没。
可天光乍破,如同旭日东升,一抹金光照亮了天际。
一人破开乌云,无数黑色残肢自天空坠落,落在地上,然后又化为滚滚黑烟隐入黑暗。
“天亮了?”
云墨从门后露出了半个身子,手撕扯着那门框上的丝发,看见那黑暗的屋子在突然间被照得通明,发出了一句疑问。
“原来你早就知道?”
妈妈面色有些难看的看着撕扯着门上头发,眼见着要走出的云墨。
“大家都在演戏,谁能例外呢。”
云墨愣了一下,有些感慨。
生活里,大家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妻子那儿的好丈夫,儿子眼中的好爸爸,老板那儿的好下属,父母那儿的好儿子。
装得久了,就当真了。
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欺骗自已。
还好在这儿,能做回自已了。
“管他那么多,杀了一样吃。”
爸爸的身上那脓疱逐渐变多,已经布满了身子,眼见着从脖子向上蔓延。
妈妈那头发缩回,手臂衣服慢慢变黑,整个人变得像是发丝堆砌起的一般。
“就这么当我的爸妈不好吗?每天吃点牛肉不好吗?一家人相亲相爱不好吗?”
“装都不想装吗?”
云墨深吸一口气,褪去脸上的悲伤。
他揉了揉脸,露出愉悦的表情,弯下腰,扯下腿上残留的发丝,看向那前方的两个已经显露本相的诡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坏,但是真,我很喜欢。”
“可?为什么要吃人呢?”
云墨嘴角又向下,低下了头,面露悲伤,眼神逐渐变得悲悯。
“易子而食,折骸以爨,人怎么可以吃人呢。”
“其实,吃人也无所谓,反正之前这种事情也没少见。”
“只不过你们吃的是肉体,而另一个,是连身带心的消磨,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我到底还是人啊,当场看见人被当做食物,还是接受不了。”
云墨低垂着头絮絮叨叨的,目光对着地面,也不知道脑海里回忆着什么。
“可我们不是人,他们只不过是食物而已。”
“不让我们吃人,那就先吃了你!”
爸爸怒吼了一声,脚一踏地,手中短刀向云墨而来。
妈妈不说话,只是化为粗壮的发丝,卷向云墨的手臂与腿,想限制他的行动。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真好啊,父慈母善。”
云墨抬起头来,有眼泪从脸庞顺着流下,可那嘴角却扬了起来。
“那我只好,打死二位,或者,被你们二位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