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边一片淡金色余晖。
张亭脑中闪过很多鲜红又昏暗的场景。
握着手机的手指轻微颤抖,声音也无法平稳:“沈醉,你……”
停顿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已的声音:“别做傻事。”
他想,至于吗?为了这么点事儿就寻死觅活的,这棵树不行外面还有一片森林呢。
张亭在心里骂了一百句。
“呵。”听筒滋滋两声,传来一声笑,“你想多了。”
张亭脚下飞快上楼,嘴上回他:“我想多?那你好端端的上楼顶干嘛?”
夕阳最后的余韵斜照在沈醉毫无生气的脸上,像失焦的底片。
他手搭在栏杆上,目视着前方,眼中一片空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没什么气力地开口:“上来透透气。”
其实,连他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上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在上面了。
气氛僵持了几秒,张亭挂了电话。
沈醉面上没丝毫变化,贴在耳边的手机缓慢滑落。
“啪”的一声,身后的门被用力推开,伴随着张亭藏着火气的声音。
“沈醉,你不想活了是吗?”
他反应迟钝地缓慢转过身,张亭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一切都是徒劳。
看着兄弟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张亭气得咬牙,“你至于么?不就是分手了吗?”
“其他人都不顾了是吗?我们这些朋友不顾,沈叔也不顾了是么?”
一字一句向他砸过来,沈醉麻木的神经有了丝刺痛,脊背冷汗直冒。
他放低了声音,解释:“我没有……”
“没有想不开……”
张亭一把拽过他,远离了栏杆边缘,“你觉得我能信吗?”
沈醉无力反驳,也无法看清自已的想法,任由他拽着。
张亭沉默地注视面前的人,忽的感到哀伤,那种从他微弯的脊背、垂头丧气的模样所感受到的落寞满身,浓烈到他这个身外人也被浸染。
他没体会过,即使他这几年来一直站在小公主身后,看着她喜欢别人,自已的心意将永远埋在心底,他也不曾如此落寞。
或许,不曾拥有没那么可怕,拥有过再失去才让人痛不欲生。
张亭再也说不出指责他的话。
静默无声了数秒,他才开口劝慰那个失意人:“没事的,分手再和好就好了,能喜欢上一次,就会喜欢第二次。”
“哥们相信你,你这么好,肯定能再追回她的。”
张亭搬出各种话安慰鼓励着他,即使有些他自已都不相信。
沈醉在一旁哭笑不得,但也没再让人担心,默默整理好自已的情绪。
“我知道了。”沈醉扯了个笑,“放心。”
张亭搭住他的肩膀,笑说:“下去吧,去玩两把游戏开心一下。”
两人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人手里拿一个游戏手柄,歪七扭八地玩竞速游戏。
游戏音乐回荡在空旷的客厅中,偶尔传出几声语气词。
外面日落月升,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柄。
张亭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你们家佣人呢?差不多到饭点了吧。”
沈醉把游戏手柄放到原来的位置,也随着站起来,解释道:“差不多就准备过来了。”
顿了一下,看向准备要往外走的张亭,说:“要留下来吃了再回去吗?”
“不用了,我得早点今晚回家一趟。”张亭婉拒道。
沈醉:“好。”
他送张亭出去。
两人走到大门前,张亭突然停下来。
沈醉以为他还有什么事,率先问:“怎么了?”
张亭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事,说吧。”他大概知道张亭说的是关于谁的。
张亭轻咳了一声,“就是今天我们遇到宁绥了……”
说到这停顿了片刻,他瞥了眼沈醉的神色,没看见有太大的波动,他又继续:“她说过一句话,说你们分手也有我的原因。”
沈醉愣住,抬眼看向他,视线有点冷意,但一闪而过。
“不过你别误会啊,”张亭立马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知道。”沈醉笑了笑,“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张亭:“……”我担心个什么玩意儿!
“她说让我来问你,”张亭瘪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么?”沈醉语速缓慢地应。他垂下眼皮,又长又密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眼底藏的情绪。
等了几秒,他一直不言不语,张亭忍不住问:“所以到底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他闻言再次抬头时,脸色倏忽变得苍白了不少,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张亭有些纳闷,正想开口,但沈醉打断了他:“我不清楚啊。”
他甚至噙着笑,让人看不出半分破绽。
“车好像到了,你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辆车稳稳停至大门前。
张亭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上了车。
等车远走,沈醉动作僵硬地关上门。
眼前一道道眩晕,耳目不明,他差点站不稳,伸手倚在墙边。
和张亭有关,赌约,这两个那么遥远的关键点,他多么希望自已能当个愚蠢的傻瓜,这样就不会如此痛苦。
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原来,当初那一声模糊的“suisui”,是绥绥啊。
那么一切都明了了。她是因为听到那个赌约,才决定接近他的。
那个赌约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爱本来就不存在的,是假的。
她从来就不喜欢他啊。他自以为是的喜欢,不过是她设的局,是她撒的网,是引他上钩得到真心后,再无情地抛弃掉。
她没有真心。
真相是如此残忍。
沈醉靠着墙的身体慢慢无力地滑落,脸上苍白一片,只有眼眶是红的。
前面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佣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关好门一转身,差点吓一跳。
她惊恐地看向坐在地面毫无生气的少爷,手足无措,“小少爷,你怎么了?”
沈醉缓慢抬起眼,下一瞬,吐出一口血。
“小少爷——”佣人慌张地走过去,匆匆打了个家庭医生的电话,随后扶起他的身躯。
“快进屋里。”她扶着他着急道。
……
沈醉昏睡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床前的那盏小台灯。暖黄的光线并不刺眼,反而呈现着一种安宁温馨的氛围。
目光往前移,床边的靠椅上,有人在撑着脑袋打盹。
沈醉眸光动了动,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下床,先把窗帘拉开一个口,让月光得以晒进来,为室内多添一丝柔光。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沈父的肩膀,叫醒他,“爸,醒醒。”
沈献峻从迷蒙中醒来,看见本来在床上的儿子站在他面前,关心道:“怎么下来了,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沈醉淡笑着回:“没有,我很好。”
一语双关。
沈献峻抬抬下巴,示意他坐到床边,等人坐好,才开口:“这次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醉抿唇,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沈醉,我不多加干涉你的社交生活,但不代表我任由你伤害自已。”沈献峻的语气重了几分。
澄白的月光泼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分界线,划开了他与父亲的楚河汉界。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弧洒落的月光,直到眼睛开始泛起酸涩,他才有和沈父倾诉的欲望。
“爸……我弄丢了喜欢的女孩……”
仅仅是说出这一句,他就感到从心底慢慢溢出的疼痛。
沈献峻看着儿子悲伤的神色,心中叹气又叹气。
孩子青春期开始了,已经到了为感情烦恼的年纪。
他安慰儿子:“没事的,如果真的那么喜欢的话,就把她再找回来。”
沈醉苦笑着摇头。找不回来的啊,因为是她不要他的。
这些无法与父亲分享的心事,只能积压在心中,只能自已排解,也没法与人诉说。
他摇着头,眼泪也趁机从眼尾处溜了出来,不听劝。
沈献峻第一次见儿子长大后在自已面前哭,也有点手足无措。
心中慌乱了几秒,但他也没阻止儿子,只是说:“哭吧,哭过就好了……”
他伸手搭在沈醉脊背上,一拍又一拍地无声安慰着。
青春期的综合症,他觉得只要体验过,笑过哭过就会逐渐过去。
……
第二天,沈献峻不放心沈醉的身体,给他向学校请了两天假,没让他去上学。
沈醉起了个大早,跟沈父在餐桌上吃早餐时,才知道这个消息。
沈醉蹙眉:“爸,我身体没问题。”
“昨天医生说你情绪起伏不定,郁积攻心,这几天你先在家调整好心情再说。”沈献峻没搭理儿子的话,只通知他。
“……”无论沈醉说什么,沈献峻依旧不松口。
沈献峻陪儿子吃完早餐,就出门上班去了,只留沈醉一个人在家。
沈醉吃完早餐,无所事事。
他先上阳台,给花圃仔细地修剪了一遍,又浇了一遍水。
又返回房间,坐在书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上第一节课。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她现在是不是在发呆啊……
她……看到他没有去学校,会是什么心情呢……
他又开始想她了。
一想起她,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
沈醉第四次打开手机的短信界面,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打算跟她解释清楚,他并没有答应那个赌约的事。
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段字,解释他没有答应赌约,解释那只是随口说的一个玩笑,解释他没有骗过她……
说着说着,他也开始有点难过,想起她是骗他的这件事。
他把那一大段文字发过去之后,又有些许期待地问她能不能重新开始。
心满意足地把想发的都发过去之后,他才关了手机,开始自已的学习。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好的开始。
可他并不知道,那些认真敲打的一字一句能被对方看见的几率,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