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来打水的人越来越多。
宁绥凝视片刻沈醉，错开他，迈步往回走，看他后脚跟了上来，才淡淡道：“快要打铃了，之后我们再谈。”
沈醉垂着脑袋，看着她的后脑勺，低声说：“好。”
他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讨论这件事，因为他有种预感，这将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两人并排着回教室，穿梭在走廊上，无视周遭注视的目光，也不再刻意装作不熟，偶尔有超过正常的社交距离。
沈醉虽忐忑，但此刻也有些沉浸在这种在公共场合也不用避嫌的愉悦里。
一前一后回到教室里，人还没坐下，就被告知等下了课去一趟老班办公室的消息。
班里人已经从兴奋中缓过神，不像刚得知他们俩的消息时那样火热，但此刻亲眼看到他们同框的画面，还是有些新奇地看着。
引人注目的二人听到要去找徐森的消息后，面面相觑。
沈醉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脑袋，浅笑道：“没事的，班主任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并不是担心这个。
没多说什么，她点点头，注意到刚才班里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招摇，先一步走回了自已的位置。
沈醉顿了顿，无奈地抿了抿唇，也回到了自已的座位上。
宁绥一坐下，前面的黎蔓就转过身来，语气有点担心：“绥宝，你没事吧？”
她淡笑着回：“我能有什么事。”
黎蔓：“虽然南中比较开明，但这事闹这么大动静，学校不可能不管。”
“没事的。”她还反过来安慰黎蔓。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等会儿老班要找你们，你想怎么办啊？”
宁绥没多大反应，“见机行事吧。”
“那要是老班强行让你们分手呢？”
“那就分手啊。”她说得风轻云淡。
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张亭惊掉下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宁绥。
忍不住插上一嘴：“真的就这么妥协？”
宁绥侧头，平静地看着他，那样子仿佛在问：不然呢？
张亭有点不可思议：“你考虑过沈醉的感受吗？”
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沈醉的喜欢都从眼里溢出来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沈醉有多么喜欢她。
按照他了解的沈醉来看，沈醉那种样子，像是把一辈子都搭进去的疯劲，根本不可能同意分手。
宁绥并不出声。
张亭有点替好友不值，但还是最后提醒一句：“他不可能答应分手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他扭头回去，不再搭理她们。
宁绥听着，陷入沉默。
而默默在一边听完全过程的黎蔓，心里已经被惊得有些无语了。
她完全没想到是自家好友拿捏得别人死死的，她以前还生怕好友会被伤害。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这完全是相反的。
黎蔓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家好友，“绥宝，你可真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呀。”
那个冰块帅哥对她好冷漠，她有些泄气了，她也希望像绥宝一样拿捏别人。
宁绥挤出一个笑：“好啦，马上就要敲铃了，你快转回去吧。”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黎蔓：“……”
……
一节课时间不长，做几道题就过去了。
下课铃声一响，大家的视线也跟着沈醉和宁绥一起移动。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到了走廊外面，逐渐并排在一起。
走廊陆续有人出来，路过他们，视线隐晦，看到他们逐渐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不免又开始小声与身边的人议论。
“我就猜到，得有今天。”
“你说，他们会不会被开除啊……”
“……应该不至于吧，你家沈醉家什么背景，怎么可能被退学。”
“啧啧，现在人尽皆知，难说……”
……
宁绥和沈醉到办公室时，室内只有徐森一个人。
徐森端着茶杯，小嘬一口，抬头看见人来了，“诶”了一声，放下茶杯，招呼他们：“搬个凳子过来坐。”
宁绥：“……”看老班的样子一点不着急，松弛得很。
她环顾四周，刚搜寻到塑胶椅的身影，还没开始走动，沈醉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摆好了两张在徐森对面。
他放好了凳子，又走过来拉她坐下。
三个人大眼看小眼。
徐森全程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他特意挑这个时间，就是为了在单独的空间约谈他们俩。接手这个班级也已经半年多了，沈醉和宁绥是个什么样的学生他心中有数，他也不想干涉学生的自由，只是现在舆论大，他作为班主任必须有所行动。
轻咳了两声，徐森开口：“都知道我找你们是因为什么事吧？”
对面两个乖学生异口同声：“知道。”
“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正不影响学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徐森先表明了自已友好的态度，然后话又一个转折：“但是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所以校方必须作出点表示。”
两人沉默着等待许森接下来的话。
“你们也知道，学校不提倡这种行为的。”徐森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才继续：“所以，你们最好等明年考完后，明面上再有这层关系。”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森相信他两个聪明的学生能听懂。
沈醉听完，垂着眼皮，悄悄握住了宁绥放在膝盖上的手。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好不容易才公开了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获得的一点安全感，他很难割舍。
他并不松口，只是说：“老师你放心，我们不会影响学习的。”关于许森说的要求是一点都没提。
“诶，你小子……”许森倒是没想到自已班的班长这么固执。
宁绥在这时悠悠开口：“我知道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她说完这句，许森一脸欣慰，笑眯眯地朝她点点头。
而握着她手的力道越来越重。
宁绥忍着痛感，不理会他。恰好许森又发话放人：“好了，那你们先回去吧。”
“好的。”宁绥微笑着应，有理由抽出了她被禁锢的手。
不管沈醉什么表情，她从容地走出办公室。
此时，上课的铃声早就响过了，校园里很安静。
春季天气多变，前一秒还艳阳天，这刚进办公室出来的这会儿功夫，外面就飘起了绵绵细雨。
雨滴像晨雾，微微荡起一阵凉风，清雅的花香伴着潮湿的空气沁入鼻间。
没过多久，沈醉从办公室追了出来。
空旷的无人区，沈醉也不再克制自已，走到她身边，就牵起她的手，从把手完全握住，到一根根撑开指骨，与她十指紧扣。
他还惦记着她的那句话，开口带着忐忑：“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
其实他莫名有种预感，她在抽离。
果不其然，她说：“按照老班说的那样。”
她表情淡淡，似是不以为意。
沈醉虽然料到，但听她这么说，还是感到心口郁闷。他不客气地揉捏了一顿她的手指，有点委屈：“为什么……”
他满腹的忿念，满腔的委屈。
以前不愿意公开就算了，现在已经变相公之于众了，无法收回了，她还是想要遮遮掩掩，还是不愿意把他摆在明面上。
他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存在吗？
“非得这样吗？”他眸色暗淡，“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这一步。”
宁绥步伐停下来，侧过身看向他，声线平和：“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挑眉，以为有迂回的余地，问：“什么办法？”
“我们现在分手。”
沈醉的手慢慢放开了她，整个人明显有些错愣。
她睨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沈醉回过神，立刻大步向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还是颤抖的：“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吗？”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连廊。
细雨蒙蒙，被风一卷，雨雾落得四面八方，一点点打湿过路人的衣角。
宁绥被他用力拉着，不得不停下来。
她声音很平静：“没开玩笑。”
看着他被雨浸湿的眼底，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紧绷的下颌线，她心底掠过一丝快意。
你呀，你也有今天啊。
被辜负真心的滋味怎么样？难受的滋味怎么样？求而不得的滋味怎么样？
她残忍地、清晰地说出那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