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盛阳此时正高悬,沈醉却无端觉得周身冰冷。
清清淡淡的语气,却中伤最深。
他敛住眉,表情些许僵硬,“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吗?”
看她的模样,像是笃定一般。原来他在她心里是这种不顾她意愿的人吗?不,他也许并不曾在她心里……
对峙的眼神犹如实质的冰刃,插入他的心口。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他的痛苦具象化在表面,尤其汇聚在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中,矛盾又如罂粟般鲜艳。宁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诡异地升起一抹快意。
她甚至想残忍地笑出声来。
“不是吗?”她慢条斯理地陈述,“我想,你刚才并不着急吧。出门时不急,到外面之后的脚步声也同样不紧不慢。”
停顿了片刻,她又用更冷的语气开口:“你明明完全有机会抓到刚才在外面偷听的人,可是你却放过了这个机会!”
沈醉煞白着脸听完她一句比一句冷的控诉,试图跟她解释:“不是的,我刚才……”
“难道说,”她打断他的话,胡乱说出一些猜测:“刚才偷听的人你认识,是吗?”
“我不知道。”他很快否认,“我真的没有看见,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宁绥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冷冷睨了他一眼,无言地低下头去,想继续投入学习中。
他快要崩溃掉。
她总是能这样,给一块甜枣之后再给他响亮的一巴掌,让他从云端瞬间跌落谷底。
他想发疯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一而再再而三地若即若离,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可看着她恬静的面容,看着她专注在学习上,他不敢打扰她,正因为知道学习对她的重要性。
而她呢?知道他在乎这份感情,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吗?
他轻吸了吸气,压抑住喉间的哽咽,已经自暴自弃地想,希望她的下一个甜枣能早点到来,希望甜度更浓一点,这样的话,他都不计较了的,什么都不计较了。
他会继续尝试理解和习惯的,谁让他好喜欢她呢。
自我安慰成功后,沈醉管理好表情,将那些哀怨和痛苦都深埋在心底,走到她身边坐下。
宁绥的思绪在题海里,但身体下意识向外挪了挪。
沈醉:“……”她是会气人的!
他没管,继续没脸没皮地也往她那边挪动了一下,看她没有反应,他才静下来跟她一起学习。
……
宁绥是在那天过后的第二个晚上收到了苏绒的好友申请的。
她还是挺意外的。即使她们正式见面仅有一次,即使她和沈醉并没有在她面前有过亲密互动,但苏绒还是找到了她这里。
她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因为什么而找到自已身上的,毕竟苏绒看起来不像是会没有证据就无理取闹的大小姐。
宁绥没有立即同意,而是先找张亭问苏莫倾的联系方式。
【张亭:你问他干嘛?】
她指尖顿了顿,找了个理由。
【绥:我替黎蔓问的】
本以为那边还会再问些什么,但张亭二话不说,很痛快地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
她道了谢,看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先分享给了黎蔓,才开始加他。
几乎秒通过,她有些惊讶,对面居然设置了自动同意。
像他这种级别的“红人”,也不怕别人把号加爆吗?
很快,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给他发的信息,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收到回复。
简单到冷漠的两个字:【有事?】
宁绥倒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仍然礼貌问他是否有空接电话,有关于苏绒的事要和他说。
那边没回复,倒是很快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宁绥:“……”
听筒另一端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说吧。”
“……”宁绥清清嗓子,开门见山:“你妹妹找上我了。”
对面安静如鸡。
她又继续:“我猜你们并没有把我和沈醉的事告诉她吧。”
苏莫倾冷淡地抛出三个字:“所以呢?”
“……”所以这么冷漠的人,黎蔓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她想了想,问:“我想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对面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她才听到他开口。
“苏绒从小体弱,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苏莫倾和妹妹苏绒是龙凤胎,两人在一个娘胎时吸收的营养就不均衡,这也导致了苏绒从出生起体质就弱得多,所以苏家人一直对她百般呵护着长大。
宁绥心中大概有数,食指一下下点着手机的边缘,淡淡道:“我知道了。”
说完,片刻不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挂了电话。
搞清楚想知道的事之后,宁绥才同意了苏绒的好友申请。
起初两人还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
直到最后,苏绒才道出她的最终目的。
【苏绒:上次因为人太少,所以没有去成那一家火锅餐厅,这周五放学了你有时间吗?有的话大家就一起去吧】
人太少?难道不只有她没去吗?宁绥脑中一闪而过某个念头,转头又否定掉,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再怎么样都比外人亲近。
宁绥这次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了她。况且,她也想知道苏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春日的天气令人舒服,风和日丽,时不时窜过一阵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
周五放学铃声一响,早早收拾好书包的学生一溜烟开始往外散。
同班的四人一起离开教室,打算到楼下等人。
黎蔓手挽着宁绥,一路上话没停过,直到与苏家兄妹会合,她才安静下来。
相互打了个招呼,几人不紧不慢地往校外走。
校道两旁种着一排排的梨树,恰好春季开了梨花,花瓣洁白地点缀在枝叶间,飘出一阵阵淡雅的花香。
香气围绕在好看的人群周围,连画面都唯美得像慢放的偶像剧,让人忍不住观望。
黎蔓还攀着好友的手,眼睛时不时偷看几眼走在前面的苏莫倾,感慨道:“真没想到,居然又聚在一起了。”
宁绥微抬着头看远处的梨花,耳边听着黎蔓的喃喃自语,心情莫名变得沉重许多,有了些微妙的蒙尘,像阴雨天隔着玻璃看窗外,视线被附着的水珠模糊。
她微微侧头,猝不及防迎上了沈醉探过来的目光。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看她对上来,笑容像早已准备好似的,恰到好处地缓缓展开,沾染到眼角眉梢,淌漾在明眸里。
他真的很会用眼睛和笑容勾引人。她面无表情地想。
宁绥眨眨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那抹接近于无的笑意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
几人到达餐厅,找了个相对安静一些的餐桌落座。
女生们坐在了同一排,男生则自觉地坐在对面。心照不宣的男男女女,选座也挺有意思,推推搡搡,最终黎蔓坐在中间,隔着苏绒和宁绥,对面是苏莫倾,而宁绥对面坐着的是在宁绥刚坐下的一秒就落座到她对面的沈醉。
几人面面相觑,但谁都不在此刻点破。
各怀心事的几个人坐在一桌吃饭,一派安静,连平时话唠的黎蔓也安静得出奇,只有张亭偶尔活络气氛。
于是这顿饭吃到一半,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沈醉偶尔拿着手机,手指飞快敲键盘,下一秒宁绥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张亭在跟对面的小公主分享什么吃法好,两人看上去其乐融融;黎蔓则越来越不掩饰直白的目光,目标明确地盯上了一旁事不关已的苏莫倾。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待了许久,宁绥踢了踢对面的沈醉,示意他别再发信息给她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嚣张!
沈醉收到眼神暗示,耷拉着眼,朝她点了下头表示收到,然后没有停顿地夹了块肉到她碗里。
几乎在他做完这个动作的下一秒,本来还在各自吃饭的几人目光刷刷地就朝他们看了过来。
宁绥:“……”
沈醉倒是友好地微笑,看上去没有丝毫觉得不妥的神情。
宁绥闭了闭眼,突然开口:“我去趟洗手间。”说完立刻站起身离席。
不管身后各种各样的视线,她淡定地问完服务员具体的位置,按照平时走路的速度往洗手间方向走。
宁绥解决完出来,在洗手池净手。她静静地感受着冰凉的水流冲刷她掌心的感觉。
直到镜子里突然出现了苏绒的脸。
苏绒一步步靠近,走到了她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也开始洗手。
她甜美的声音伴着水流声传过来:“你和沈醉,就是那种关系,对吗?”
宁绥关闭了水龙头,抽出旁边的纸巾擦拭手指,不急不缓地反问:“哪种关系?”
苏绒侧头看她,不理会她的装傻,“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唰唰的水流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听得很清晰,但还是掩盖不住她的声音,像轻飘飘的幽灵一样飘入耳朵。
宁绥继续擦手指,平淡地反问:“到了现在,这还重要吗?”
两人的心也像马蜂窝似的有八百个心眼,谁也都不愿意落谁的套,每一句都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混乱和试探。
但缺口总要有人先打破,苏绒也不跟她玩心眼了,直接了当地回答她:“当然重要。”
“一般来说,时间长短决定一段感情的情感厚度,毕竟相处得越久,感情也会日益加深。”
宁绥很淡地“哦”了一声。
苏绒继续:“你应该知道,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论感情深厚,他跟我也比跟你关系更亲近。”
说完这句,她关掉了水龙头,没了水流声,一时间,这一方空间针落可闻。
宁绥神色不变地听完,安静了片刻,开口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尤为清晰。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绒挑眉。
宁绥:“你分得清友情和爱情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绒听到这么一句,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明的燥意,让她很想大声反驳面前的人,“你当我是傻子?”
谁知眼前的人呵笑了一声,说的话也带着点恶劣的笑意:“你可不就是傻吗?”
想到她在席间观察到的一切,她勾起唇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张亭对你什么感情吗?”
苏绒被问得一愣,脑子像短路般无法思考,甚至一时间有点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
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宁绥擦干净手,把纸巾放在手里一团,随后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接着又说:“最后,我想你应该不用操心的。”
她慢条斯理:“我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