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出奇地,叶斯年并未留在鸾音苑中用晚膳,而是带着阿勋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途中,阿勋见自家主子颇为怪异,便问道:“您今日怎未陪在郡主身旁用晚膳呢?”
叶斯年只是满心忡忡:“我觉得许念初此人甚是古怪,是得查一查。”
阿勋满脸狐疑,说道:“世子爷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一提到这个,叶斯年耳根瞬间泛红。
但旋即又回过神来,瞥了阿勋一眼,嗔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阿勋亦是自小便伴随在叶斯年身侧,与叶斯年讲话时,有时亦会不分尊卑。
阿勋此时自顾自嘟囔道:“本来就是,世子爷对念初姑娘的情分,便是个瞎子都能瞧出来。”
叶斯年这时眸色凝重,只言:“家国天下为重,儿女私情为轻,她若真是邪祟,我必诛之。”
阿勋这个时候着实有些看不懂自家主子了。
他纵使没读过几日书,也能瞧得出自打许念初来到园子里之后,对郡主当真是尽心尽力,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佳。
这个时候,他不免认为叶斯年有些寡情,人家这般满怀善意,自家世子却怀疑起别人的用心。
阿勋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
叶斯年自然也领会得到他的情绪,只是语重心长地对阿勋说道:“阿勋啊,我知晓你觉得念初好,我亦觉得她好。但你难道不觉得她太过奇怪了吗?”
阿勋挠了挠脑袋,说道:“除了觉着这姑娘无所不知之外,我倒并未觉得她有何处怪异,反倒可爱得很呢。”
叶斯年此时极其郑重地看着阿勋问道:“你不觉得她无所不知,这便很奇怪吗?”
阿勋这个时候心里也是猛地一沉,倒是觉得确实如此,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怎能一人就敌过这满朝的文人雅士、文坛圣贤,怎能还能胜过整个太医院的医术?
阿勋这个时候神色惊惶,嘴巴大张,磕磕绊绊地问叶斯年道:“哎呀,世子呀,这念初姑娘确实有些邪乎啊,她不会是个鬼吧?”
叶斯年这时候又恼又笑,瞥了阿勋一眼,撇撇嘴说:“鬼倒不至于,就怕她可能是别国悉心调教的细作,若是真混进大周来,那可是大大不利的。”
如此一来,苏瑶的人也在探查许念初。
而叶斯年这边更是派出了玄隐即刻前往允州去查究许念初所有的过往履历。
接下来的几日,叶斯年都未曾在鸾音院现身。
许念初倒是一如既往地照拂着骄阳,晨起便带她做空腹有氧运动。
在饮食上也多番调适,再加上每日不间断的催眠治疗,骄阳在短短十几日内仿若大变活人,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
身材日渐匀称,面上的肌肤也日渐恢复了嫩白,心智更是一日比一日飞速增长。
这一切看在碧落、芷若和如兰的眼中,众人皆是十分的欣悦欢喜。
短短十几日的功夫,骄阳的心智便已近乎恢复正常。
念初此时想着,总得教她些什么吧,舞技于这个年纪来练,可能会存在一些难处。
不过,念初还是让嬷嬷们去找了出色的舞姬来教。
念初也想着,反正自已如今这副身躯尚且年轻,也陪同着骄阳练了起来。
至于女红的研习,念初并非那般热衷,只每日让骄阳练习半个时辰应付了事便罢。
再者,她想着骄阳这金尊玉贵的身份,将来也不至于自已要做这些细活。
还有便是,念初觉得该教骄阳一些谋略,便把自已熟知的兵法知识也每日花上一个时辰给她讲解。
最为重要的是,念初认为要迅速增长一个人的智谋,一定是要从围棋开始。
故而,念初每日都要拿出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教骄阳围棋。
在上一世,许念初的围棋可是专业三段的水准,目前来看,教一个小姑娘启蒙还是游刃有余的。
其实在这几日当中,许念初亦是颇多感慨。
这骄阳毕竟是摄政王和司徒惊鸿的女儿,在天赋上丝毫不逊于她哥哥。
心智逐渐恢复后,她发现骄阳亦是个颖悟绝伦的姑娘。
在教她围棋之时,她短短一日之内便学会了长气、断子、围杀等这些基础之法。
再过没几日,飞星定、妖刀定她也学会了。
没过几日,大雪崩、小雪崩,乃至于藤泽秀行的肩顶定,她都已学得炉火纯青了。
念初不禁慨叹,这骄阳着实是下棋的一把好手,以至于到了当下,她都能够与自已对弈几招。
虽说每一次念初都让骄阳执黑子并让出半子,不过她也渐渐觉着这骄阳已然能够与自已过上几招。
假以时日,定然会是一个极佳的对手。骄阳似乎对棋艺也怀着极为浓厚的兴致。
每每下棋,念初都会提点骄阳:“棋之一道,在于居安思危,在于未雨绸缪,在于布控全局,在于心性稳定,在于以退为进,在于深谋远虑。
如此,将局势掌控于自已手中,方可时时事事胜天半子。
其实骄阳的本性并非那种活泼好动之人,她本是温静、柔和的性子。
渐渐地,她不再总是唤念初嫂嫂了,有时叫一两声嫂嫂,有时便称她师傅。
念初用心教导,骄阳专心学习。
骄阳这个时候倒是觉得,眼前这奇女子似乎比自家哥哥还要聪慧那么几分。
转眼间又过了十几日,骄阳的身形已然恢复得与其他同年岁的姑娘相差无几。
除了比一般同岁的姑娘看起来更圆润些,也练得腰肢婀娜、线条优美,看上去十分养眼。
脸上的痘痘不仅痊愈了,眼脸下垂的问题也得以解决,初步显露出一个小美人的模样。
倒是与司徒惊鸿有几分相像,这一瞧真是个美人胚子,与之前那个又黑又胖又毛糙的胖姑娘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以前她穿明黄缂丝的衣服,被那明黄色衬得愈发黝黑。
如今穿上这明黄缂丝的衣服,却只显得她高贵尊荣、典雅华美。
只是这几日见不到叶斯年,念初心中总是有些郁郁不乐。
这一日念初与骄阳对弈结束,骄阳进步飞快。
显然骄阳内心甚是欢喜,可她同时也瞧得出念初情绪日渐消沉。
这小姑娘心性恢复之后,似乎对于感情之事还能开导念初几句了。
她便对着念初调笑道:“嫂嫂这几日情绪不佳啊。”
念初这时嗔怪道:“瞧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叫我嫂嫂呢?可别这般说,众人会误解。”
骄阳细嫩白皙的手杵在那粉嘟嘟的小腮帮子上调笑道:“我之前虽是心性不全,但是不知为何,我就觉得将来你定是我的嫂嫂,早叫一日,晚叫一日,没啥区别呀。”
念初这个时候似是娇嗔地瞥了她一眼却未言语,只是暗暗浅笑。
这时骄阳又道:“哥哥这几日不来,嫂嫂可是思念得紧呀。”
念初这时不禁红了脸,却与她围着棋桌打闹起来嗔怪道:“哎呀,我看你这小丫头,就是一天给你学的东西少了,你倒是在这打趣我。要不我再给你加点功课?”
说着就要去挠骄阳的痒痒,骄阳被她吓得连忙围着棋桌跑了起来,两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倒也成了一幅极为生动有趣的画卷。
他俩打闹之时,却不知叶斯年这时已然悄然站在了鸾音苑的门前。
叶斯年此时还纳罕,这念初又带了哪个丫头前来,还打闹得这般欢畅,自已妹妹却不见踪影。
不过定睛一瞧,与她打闹的姑娘身上穿着明黄缂丝的衣服,在整个大周朝除了帝后就只有骄阳能穿此衣。
但不对呀,眼前这个姑娘这般清秀动人,怎会是自已那个丑丑的妹妹呢?
他一时弄不清状况,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见叶斯年走近,骄阳马上惊呼一声:“呀,哥哥,你怎么才来呀?这都快一月未见了。”
见眼前人用熟悉的声音唤自已哥哥,叶斯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丫头,这是骄阳?
怎么可能呢?
这才不过未满一月的时间,这怎会判若两人?这也太快、太惊人了。
念初看见叶斯年,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丝嗔怪,但更多的是温柔。
她难得地对着叶斯年行了一礼,问了一声:“世子安好。”
叶斯年赶忙将目光从骄阳身上收回至念初那里,连忙扶她起身。
这一幕,倒有点像相敬如宾、相处了些时日的少年夫妻一般。
骄阳看着他俩这副模样,打趣道:“哥哥,嫂嫂,不踩一月未见,怎就生疏至此了呢?”
两人听到骄阳这样说,也是双双耳根泛红。
不过这个时候,叶斯年也顾不得害羞了,只是惊讶地望着念初说:“这么短的时间,你,你,你怎么把我妹妹变得如此楚楚动人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念初这个时候说话既不像以前那么随意自在,也并非充满冷漠生疏。
而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山人自有妖智,世子爷若不是出去这么长时间未归,又怎会见到郡主这一点一滴的变化呢?”
叶斯年这时双手握拳,轻轻挨在唇边轻咳了一下,似乎在诉说着这一月的忙碌。
念初当然也是意会到他的意思,一改阴阳怪气的口气说道:“不过能理解,世子爷忙嘛。”
叶斯年此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掌心微微握紧。
念初自然知晓他这一系列身体语言异于往常,定是有什么心事,便开口问道:“世子爷是有什么心事吗?但说无妨。”
叶斯年这个时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异样,神色冷峻地对念初说道:“你得跟我去个地方,或许你会受些伤。不过我会尽力护着你的。”
念初也被他这严肃的表情给吓住了,带着几分防御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叶斯年这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现在不便多言,我父王要见你。”
念初眼珠飞快转动,她明白自已可能有一些祸事即将降临在自已身上。
只跟叶斯年说道:“我去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叶斯年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要求,我尽量为你去做。”
许念初甚是聪慧,只说了一句:“我可以同你一同去见王爷,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叫上你的母妃司徒惊鸿。”
叶斯年思索了一会,并未询问缘由,只说了一句好。
随后便让玄隐去请王妃一同前往。
骄阳这个时候心智已然恢复,她自然知道这两人那些深沉隐晦的交谈背后藏着一些重大的事情。
骄阳这个时候实在放心不下念初,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对念初不仅有了亲情友情,甚至还产生了一种特别强烈的依恋。
此时,骄阳无论如何都要求要一同前往。
两人见拗不过,也就答应了,让骄阳一起去议事堂见摄政王。
三人起身往议事堂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来到议事堂门前,只见司徒惊鸿如约而至。
仍是那一身粗布麻衣,头上依旧戴着那一根木簪子,却依旧美得惊艳绝伦,不染尘世的模样。
她虽穿着简朴,但立于议事堂门口却丝毫不失主家气派。
见了司徒惊鸿,骄阳和叶斯年一同上前行了跪拜大礼,齐声说道:“母妃安好。”
司徒惊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神中满是惊讶,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她摄政王妃的稳重和体面,只淡淡说了一声:“快起。”
可是她虽表面稳重,但能看得出来,她的目光一直灼热地定格在骄阳的身上。
她看看念初,又看看骄阳,从她的眼神里不难看出,她很想知道,念初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不过同时她也知道,现在并非对自已女儿嘘寒问暖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议事堂里,与她相处了数十载的丈夫正在里面大发雷霆。
于是便携同着三个孩子一同走入议事堂。
刚刚走进堂内,念初便难得失控,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行为失态、举止癫狂地快步走到摄政王面前,对着叶霆就是一声厉声质问:“你要干嘛?”
叶霆这个时候一拍桌子说:“大胆许念初,你还不跪下?”
要问念初为何会这样呢?
只因为议事堂两边的刑具之上赫然用铁索锁着两个人,那便是疼爱了她一年的许家夫妇。
这时候的许家夫妇已经不复往昔的神采奕奕,很明显是被人用了刑,身上满是鞭伤和血迹,嘴角、乃至眼角都有血迹流出。
看到这一幕,许念初非但不跪,而是双双拳紧攥。
本来白生生的眼白上瞬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层血丝,这是人极度愤怒时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