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神色平和,然而说出的话中又带着坚定,气质也随之改变,有那么一刻,好似看到了万年前那个令众神敬仰的战神风姿。
盛老不免怔了片刻,他看了长泽好一会儿,也忘了让他起身。
阿青和夜书安静地候在一旁。
长泽站了好一会儿。
阿青唇抿了起来,心里不免犯着嘀咕,难不成七爷临时反悔了?
众人心思飘忽。
盛老这才虚抬了一下,“我既愿意带你回来,便会救你,你的情况我大致知道,至于更详细的你明日再与我说,不急这一时。”
长泽顺着盛老施的法力站直身,衣袂随着夜风翻飞,他风姿绰约,“待我实力恢复,必还报您的恩情。”
“可别,我最不喜欢你们神仙的许诺了,解了再说吧。”盛老缓缓起身,阿青有眼力见儿的过来搀扶着。
盛老颇为受用,也不再逗留,只是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明日采荷会带你来找我,今晚你就别动法术了。”
这话对谁说的不言而喻,长泽远远应了声,“好。”
盛老走得不快,阿青也一直扶着他,一直送到石板道。
盛老才停下,他拍了拍阿青的手,“丫头你也别担心,我说了会治好他就不会食言,倒是你自已,等你修养好了,你也来找我,迎鹤峰有不少适合你修炼的地方。只有自已实力强了,才能避免这次的情况。”
老人家语速缓慢,言辞间全是关切的意味,让阿青这个向来缺少关爱的小妖感受到一种类似亲情的温暖。
这般恩情,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盛老看穿阿青的无措,“就当一个晚辈对小辈的关爱罢了,不图你什么。”
阿青喃喃道,“阿青也是愿意报答盛老的。”
盛老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罢了,你先回去吧。 ”
说完就先行离开了,侍从走在前面打着灯笼,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对这姑娘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好像是个很久没见的朋友一般。这姑娘明明年岁不大,修为也算不上拔尖,他的记忆中也没有认识的三尾狐狸,九尾狐狸倒是认识那么一位……
那日赶去救人时,远远望去,有那么一瞬,那股熟悉的气息几乎溢出来。他当时仔细把过阿青的脉,却什么都发现。
白日阿青醒来,他再次号脉也是同样的情况。
盛老摇摇头,或许真的是他多虑了吧。
……
阿青站在原地目送盛老带着一群人离开,身子长时间没动,直到长泽和夜书各自站在她身后的一旁。
这才有种被窥视的错觉,一个回头,吓得她一个瑟缩。
“你站了很久了。”夜书阴恻恻道。
“哦,是吗。”阿青情绪没起伏的敷衍着。
“盛老同你说了什么?”长泽好奇地问道。
阿青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说等我身体恢复了带我去迎鹤峰灵力强的地方修炼。”
夜书不服气地问道:“为何独独你有优待?”
长泽白他一眼:“那你也去找盛老呗,看他给不给你安排。”
夜书瞄了阿青一眼,霎时泄了气:“那估摸着是不行了,我这不是脸不行,是生的性别有问题。”
明知夜书是调侃,阿青却听得上了心,“难不成我这模样真的与七爷年轻时认识的红颜相似?”
瞧着阿青脑子越想越偏,长泽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头,“别想那么多。”
长泽为先战神时,对六界能力卓绝者自是有所耳闻,虽不了解却也知晓一二,这盛老比他成名时间更早,从未听说过他的任何风流情债之事。
又闲谈了会儿,各自回了屋去歇息。
翌日一早,采荷早早备好吃食候在那了。
待他们用完饭,又分给三人各一枚玉珏,解释道,“这枚玉珏可供几位在山中自由行动,请佩戴好。”
阿青接了过来别在腰间。
采荷正要带长泽往药老药房赶去。
阿青同夜书也跟了上去,采荷看着跟来的两人欲言又止。
阿青耸耸肩,“七爷可没说不让我们跟着去啊。”
采荷要阻止的话噎了回去,“罢了,几位请随我来。”
来迎鹤峰后,阿青与长泽昏睡了两天,夜书虽然一直清醒着,却不得不分心照看两人,也没机会出来看过。
出了这条竹林小道,才算真正意义上看到了迎鹤峰。
视野豁然开朗,入目赫然是连绵而起的山峰,山间云雾缠绵好似仙境,空中飞舞着白鹤,天边朝霞绯红,相映生辉。
来来往往有着不少服侍一致的药童,正在侍弄药草,巡视的侍卫与他们擦肩而过。
如此这般模样,阿青不免惊奇,小声念叨,“这地方一点都不像魔界。”
长泽听到她的话转过头来,“迎鹤峰确实不在魔界,它在仙魔两界的交接处,和青石镇处于人妖魔的交接处差不多,魔界生不出花草,可仙界的灵力却极其适合他们生长。”
阿青放出一缕灵力去感受,与长泽所说的差不多。
走的途中她回头看了一眼,竟是有着不少风格迥异的院子。
主殿在迎鹤峰正中央,殿宇宏伟壮观,气势磅礴,楼层有小五层,是迎鹤峰最高处,这里可俯瞰整个迎鹤峰,一眼望去,还有不少倚靠的小峰相绕,四周美景尽收眼底。
采荷一路带他们到殿内的某处房间,向盛老禀报,“山主,人带来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
采荷对几人比了个请的手势,自已则候在门外。
盛老的注意力此刻正在一堆瓶瓶罐罐上,他头也没抬的,随手挥了挥,“先坐吧。”
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安静等着,谁也没有去打扰盛老。
密室空间开阔,墙壁四周全是各种陶瓷罐子、药草等等,中央有张长案,桌上的物品大多杂乱堆放、木盒、陶瓷罐应有尽有,屋内的药香与苦味混杂着,虽奇怪却还能忍受。
盛老忙活了好一会儿,手中时不时还记录着什么,等他全都过完一遍,才从药物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对上三双眼睛,怔了怔,很快又回过神来,对他们几个一起来毫不意外。
盛老将他记录的册子放在一旁,朝长泽招了招手,“过来吧。”
长泽朝盛老走了过去。
“坐。”
长泽坐下后伸出了手,另外两人默默围了过来。
“昨晚没动用法力吧?”
“没。”
盛老曲指把在长泽的脉上,脉象平和、不浮不躁。
盛老毫不意外,他抬眼望向长案,在某个罐中拿出一枚细碎的看不出原样的药物递给长泽,“握住。”
长泽顺从地捏在手心,起初并无异样,直到几息后,他体内那股沉寂的,近乎消失殆尽的灵力瞬间沸腾,所剩不多的灵力再次外溢,不多会儿便铺满了整个屋内。
长泽握着东西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作为居中人,他能感受到手中这小小的药物能牵扯他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法力。难不成当初也是这个东西?
他心下惊叹不已,倒地却是没敢松手一探究竟。
而盛老也终于在长泽所谓平和的脉象之下探到了一丝不妥之处,他苍老的脸庞更添几分凝重之色。
心中有了考虑后,他先取回长泽掌心之物,再信手一挥将房间内四散的灵气消了个干净。
长泽一直绷着的一口劲儿也泄了去,他默默调节内里紊乱的气息,焦急地等待着盛老的宣判,“如何?”
盛老将那药材放在手心翻看,解释道,“此物名为乌芒,是你们仙山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本身无毒。”
长泽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乌芒,一听明白他倒是知道了,这东西确实随处可见,就是杂草,任何仙山都会有的东西,也从未听过有毒的传闻。可适才那股劲儿头,却分明昭示着它对长泽有着致命的威胁。
长泽半阖着眸,脑中回想那日与弋阳交手时,也面临了一样的情况,妖界的灵力是生不出适合生长在仙界的植物的。那便只有交手时着了道了,如此想着,他心念一动,予生瞬间出现在室内。
盛老他们被这一突发情况整得退了半步。
阿青忙问,“怎么了?”
长泽其实也不清楚,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好在这里还有懂药物的盛老坐镇,他几乎立马便发现了不对劲。他端详着眼前的予生,很快伸出手指在枪身碰了一下,随后凑在鼻尖一闻。
这一闻,果真……
盛老,“采荷。”
“山主。”采荷闻声从屋外赶来。
盛老对着采荷吩咐,“把这柄长枪拿去仔细用清水擦过。”
长泽遵从的递过枪,采荷接过出去。
“这就对了,与你打斗之人将乌芒汁擦满枪身,与你打斗时附着在予生上,便可引得你毒性发作。来人必是知道你的弱点,说不定便是下毒之人。”盛老不急不缓地分析着。
长泽眉间布满阴郁,弋阳?
无论如何回想都没有相关的记忆,他把目光移到了夜书脸上。
夜书也在回想着,猝不及防撞见他的目光,嘴角一抽,“你的事你问我?我们那会儿可是敌对关系。”
夜书的话彻底打消了他的侥幸,他实诚道,“我……那时的记忆有损,弋阳并不曾入我麾下,我更不记得与他同赴战场。”
盛老观察着长泽的模样,瞧见他并不像说谎的模样,也不再多问,找到下毒之人远不及解毒重要。他从另一个方面入手,“与乌芒药性相克之物,不在仙山,乃生魔界,此物为白音,无色无味无叶的植物,他生与魔界火盛之处,哪怕是当今魔君亦不会轻易踏足之处。这植物六界中的神魔都知之甚少,我亦是年少时机缘巧合下刚好知道此物,也……知其药性。”
盛老说到后面时语调都低沉了些,许是想起了一些久远到记忆模糊的往事。
“白音?”长泽跟着重复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知。
阿青就更不会知道了。
反而是夜书,跟着念了两遍,“白音?这东西听着有些耳熟。”
此话一出,屋内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长泽问道,“你从何得知?”
夜书两手一摊,“这也是万年前的事了,我得想想。”
盛老看他一时也想不到,便继续道,“白音以汁液入药,乌芒以根系切碎入药。”
夜书面色凝沉,仿佛陷入了魔怔中。长泽却应盛老的解说想到了一场多年前的好友局,曾有一位好友,在战事未发生前请他小酌一杯,说是从六界中寻来的佳酿。
久无战事,天界安宁,旧友相聚,长泽便与其同饮两杯。
那时喝过一种味道很独特的酒酿,情谊深重便多饮了两杯。
可这人……
思及至此,长泽面上的血色在片刻褪得干干净净,拳头也不由得攥紧,青筋四起。
他缓缓吐出一个人名,“邵戈。”
“那是谁?”阿青自然观察到了他的变化,可却不曾听过这个名号。
同时间,夜书也想起了在哪听过这个白音,激动道,“我想起来了,你与魔界之战胜利后,魔界的供奉之物中便有此物。”
夜书的激动很快被震惊代替,“什么?邵戈!”
长泽“嗯”了声,淡淡道,“他曾请我饮过一杯酒,战前不久。”
又想起阿青他们可能不清楚,“这邵戈是天帝的儿子,曾是我的挚友之一。”
夜书自诩为敌方阵营的人都无法说清楚那种复杂的心情了,何况当事人,良久他才讥嘲出声,“难怪说他们是父子呢,难怪自你战败后他不曾为你说过一句话,并自此隐居,不知他是心虚还是良心难安。”
长泽承认寻找真相的过程会很痛苦,一点点将友人的真面貌扒出的那种难堪。他原以为知道真相的他会很畅快,可真到此时,心中却难以痛快。
若有机会,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问清楚,究竟为什么?
阿青紧紧握住长泽的手,无声地给他力量。
盛老将几人情绪的变化尽收眼底,背叛这种事,一时接受不了亦很正常。
长泽阖下眸光,再睁眼时已是波澜无惊。
他用力地回握了下阿青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安抚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