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夙杳然便开始做蛋糕,晚食吃的也是蛋糕,连晚上做梦,梦里还是蛋糕,夙杳然觉得自已做蛋糕做魔怔了。
茶宴设在晌午,村里拉牛车的只李铁柱一家,夙杳然担心错过时间,便一早跟着李怀瑾一起走了。
时辰尚早,夙杳然和李风禾又人生地不熟,李怀瑾便将两人带到了私塾。
私塾的主色调是妃色,大门正上方的牌匾上提着四个烫金大字“伯乐私塾”,门两侧分别是龙飞凤舞的“修身齐家”和“立德树人”。
一进入私塾,一股书香气息便扑面而来。
私塾内人来人往,有的脚步匆匆前往课室,有的手捧万卷悠哉慢品。
学子们见李怀瑾带着两个陌生女子进来时微微侧目,却也不敢过多探究,只恭敬的朝他行了个师生礼。
李怀瑾轻车熟路将两人带到一处清雅别致的院门前,他上去轻轻叩门。
很快,门内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多时,一阵“吱呀”声响起。
门内现出一位鹤颜白发,眸光清亮的老先生。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
李怀瑾上前一步,恭敬行了个礼,道:“先生,这两位是家妹,今日有事前来清宁镇,劳烦先生代为看顾一二。”
夙杳然和李风禾这时也上前向老先生问好。
老先生不由诧异,看了眼两人,他听闻李怀瑾只有一位妹妹,不知何时又冒出了一个来,但他并未多言,只淡淡道:“嗯,你去吧。”
李怀瑾作了个揖便转身走了。
老先生:“进来吧。”
两人进门,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榆树,右边立着一个同样妃色的凉亭,亭子的檐角上立着展翅欲飞的仙鹤,厅中的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和一盘棋。
老先生将门掩上,将两人请到凉亭里,他自顾自坐下,开始自弈。
夙杳然和李风禾坐在亭上的美人椅上静静看老先生自弈,一时间整个院子落针可闻,两人怕打断老先生思路,大气都没敢出。
老先生:“会下棋吗?跟老夫对弈一局如何?”
夙杳然:“略懂一二,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老先生见她们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试探一问,竟没想到乡间的丫头也懂棋,他不禁生出些许好奇来:“无妨,老夫甚觉无趣,你来陪老夫下上一局,打发打发时间。
夙杳然却之不恭,道了声“恭敬不如从命”,坐到了老先生对面。
老先生给夙杳然倒了杯茶,将手边的棋奁推到夙杳然手边,夙杳然没推辞,手执黑子,先行下了起来。
夙杳然下得很随意,老先生不由露出轻慢之色:这哪是略懂,简直是一窍不通,毫无章法可言。
但不知从几时起,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收起了漫不经心,终于正眼看眼前年纪轻轻的小娘子。
一时间,桌上暗流涌动,亭中却静极了,只听到两人越来越慢的落子声。
连李风禾都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不由正襟危坐起来。
两刻钟后,夙杳然以半子胜了老先生。
夙杳然站起身向老先生行了个礼,由衷地赞叹道:“先生真乃高才,棋艺精湛,我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献丑了。”
她看到老先生下棋时出神了,就算他下得漫不经心,她也只以半子险胜。
老先生心里也很是惊讶。自从离了京还乡后,甚少寻到旗鼓相当之人,更别说能赢过他,他惊讶之余,心里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惊喜。
“老夫输了便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你切勿妄自菲薄,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路数却自成一派,老夫倒是未曾见过。”
这小丫头片子落子甚为古怪,不按常理出牌,前半盘他确实掉以轻心了,后半盘就算全力以赴都没能扳回局面。
老先生心中暗叹:后生可畏啊。
“再陪老夫下一局吧。”老先生被激起了斗志,意兴盎然道。
夙杳然看天色尚早,她许久未下棋了,与老先生于棋盘上厮杀也很是畅快,便欣然答应。
“你也知晓你阿兄在四年前的童试便中了秀才,且是案首,后因你们家中变故,上年的秋闱未能赴考。”老先生与夙杳然闲聊,话里带着遗憾。
他顿了顿,抿了一口茶,又接着道:“你阿兄是我带过最出色的学生,也是最勤勉的,他谦虚自持,若非那场变故,凭你阿兄的为人,如今应当早已平步青云。”
夙杳然和李风禾在旁静静听着,并不出声打扰,而老先生似乎也不需要她们的回应,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无一句不是在夸赞李怀瑾。
功课的事李怀瑾甚少跟她们提起,此刻夙杳然听得津津有味,她曾从别人口中听闻李怀瑾中了秀才之事,却不知他竟是案首,她微微有些惊讶,又听闻了她因家中变故才耽搁在这里,她心内也泛起一抹惋惜。
夙杳然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却镇定自若。
老先生说了许多,从李怀瑾说到了他自已身上。
从老先生的口中得知,老先生家中已无人,他不想继续住在那座空宅里睹物思人,便搬来了私塾常住。
老先生年迈,精神头却极好,但私塾内众先生体恤他年长,一月下来只许他授五日课,老先生自然不依。
众位先生好说歹说,最终允许学生来他院里寻他解惑,他知道这已是他们最大的让步,已无转圜的余地,才不得以应了下来。
“老先生真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好先生,不知您的学生修了几世的福气,才遇到您这么一位好老师。”夙杳然听他说了这么多,真诚道。
老先生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你怎不说他们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老夫,你不知那群小兔崽子私下是怎么编排老夫的,说老夫是完体将军,骂人不留情面。”
夙杳然惊讶,她觉得面前这位老先生顶多就严肃、不苟言笑了点,但转念一想,遇到愚笨的学生,先生被逼得暴跳如雷也实属正常。
夙杳然脸上露出笑意:“人言道‘玉不琢,不成器’,老先生煞费了苦心,他们嘴上不说,但我想,您的学生应该也能理解先生的用心良苦。”
不知不觉中,这盘棋也进入了收尾阶段,老先生以三子大败夙杳然。
老先生振奋不已,他不知多久没有遇到这种棋逢对手的人了,两盘棋厮杀下来,只觉身心舒畅。
同时他心里也涌起一股怪异感,这小丫头也太谈吐不凡,进退有度了些。
按理说,像李怀瑾这样的清贫人家,应当没有多余的心思教其棋道才是,况且面前之人只是一个小娘子。
老先生没想通,却也不好随意过问别人家的私事,便也不再多想。
夙杳然觉得天色已然不早,便向老先生辞行。
老先生意犹未尽,有些不舍,若非于理不合,他都想与他学生的妹妹结下这忘年交了。
不舍归不舍,他也没有拦着人不让走的道理,老先生将两人送到门口,道:“去吧,日后常来,再与老夫杀上三百回合。”
夙杳然应好,牵着李风禾走出了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