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只觉吃了个瘪,顿时气闷道:
“殿下就可以看我写了什么,却不给我看你写了什么,这不公平!”
“你放心,我写的自然是好话。”
谢阳说着放下笔,直接抱起他那盏孔明灯,走到一旁的朱漆雀桥上,眼疾手快地把灯放飞了。
灯上升得很快,尹月忙不迭地跟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灯瞬间离地高飞。她还完全没来得及看清灯上到底写了什么,它就已经飘远了。
尹月不禁气得跺了跺脚,说:
“殿下到底许了什么愿?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不用知道我许了什么愿。”谢阳望着她,静静地说:
“因为这个天底下,我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但你不一样,阿月,”他望着尹月,用平静的语气道:
“你想要什么,就只能通过我,所以你必须对我坦诚。”
他靠近了尹月,在漫天的孔明灯的光点下望着她,说:
“阿月,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愿望,而不是什么‘平安’、‘随心’之类笼统的话。”
“我……”尹月一时语塞。经过烟花的打断,方才那股热血上头的莽劲儿已经烟消云散,她无法在谢阳直勾勾的注视下再次问出那句话。
“好,你问不出口,那我替你问,”谢阳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
“此时此刻,就在这轮明月的见证下,我就问你一次——阿月,你想要做回女子吗?”
“啊……啊?”
尹月原本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结果没想到他竟然问出来的是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愣怔。
她回忆了一下,上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好像是谢槿。
当时尹月就曾经斩钉截铁地拒绝过,但现在她却好像没有像前段时间那么坚定了。
谢阳见她愣愣的说不出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叹了口气说:
“那时候我年纪也还小,你身体又很差。我总觉得把你送给别人抚养不放心,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但你出身高贵,让你做宫女不合适;若不做宫女,你一个小女孩,又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留在华阳宫里。”
“思来想去,当时我竟然就想出了叫你女扮男装这样一个蠢办法,还让你假冒我的表弟。如今想来,真是顾头不顾尾,欠妥当的很。”
“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想改也没办法了。”
“既然覆水难收,及时止损也是好的。”
谢阳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最后总结道:
“如果你很想做回女子的话,我现在便想办法送你出宫。往后,你就跟着我皇姐住在宫外,如何?”
听到这里,尹月像是浑身一激灵似的,突然彻底清醒过来。
她一把抓住了谢阳的手腕,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急切地说道:
“殿下,我承认我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做回女子,但是……但是……”她说着说着,眼中不由自主地便盈满了滚烫的泪水: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在殿下的身边。”
“我知道殿下不爱听我说这话……”她哽咽道:
“你一直希望我能独立,做个顶天立地的女子,不依靠任何人就能活,可我没法欺骗自已。”
“这些年,殿下就是我内心的支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如果我不能继续留在殿下身边的话,那无论做男做女,身在何处,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
谢阳望着她,突然感觉自已干涸许久的内心像是被猛烈的情感浪潮席卷过的荒原,一时喉头干哑、手指微颤,悸动到几乎无力。
他突然想到自已刚才有感而发,在孔明灯上写下的那首诗——
“秋风不知意,吹难解世纷。
相思无处诉,夜扣广寒门。
折桂作金殿,心如玉齑尘。
愿拥天上月,化作眼前人。”
……
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谢阳做了一个决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望着尹月的眼睛,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阿月,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留在我的身边,而且有朝一日,我要让你能够堂堂正正地做回女子。”
尹月虽不知刚才那短短片刻中他想了些什么,但还是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
“嗯,我相信殿下。”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笑容温柔而甜美,就像枝头初绽的蓓蕾。
谢阳很少见她用这样的神情冲自已笑,一时心中又酸又甜又涩,恨不能将她揣进怀里带走,就怕这笑容也给别人看了去。
他干咳了一声,拉起尹月的手说:
“走吧。”
这一次,尹月没有再拒绝他牵自已的手,反而回握了过去。
谢阳的手很大,十指修长,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尹月轻轻地用指尖摩挲着他的手,感受着谢阳掌心里的纹路,仿佛彻底地懂了什么。
人非草木皆有情,她也不是傻子,不至于谢阳说到这个份上,她还一点都不开窍。
曾经的她,以为自已是一厢情愿;但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明白,原来谢阳的心里也有她。
但她知道,眼下他们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并不是把话彻底说开的好时机。
有些事,不必点破点透,就这样暂时保持在朦朦胧胧的状态,但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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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深,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宵禁,许多游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去,但附近的一片小广场上却不断有喧闹的声音传来,显得格外热闹。
尹月知道,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回去了,但她此刻却格外不舍。
谢阳看出她的心思,说:“咱们再去那儿看看吧,过会儿就该回去了。”
尹月答应了一声,两人一起来到小广场上,挤入人群的包围圈中,就见在那中间的空地上,站着一个身材粗壮、像是西域打扮的汉子。
他身边铺着一张巨大的毯子,毯子摆放着上百块大大小小的玉石原石,每一块都剥掉了一小部分的石皮,也就是所谓的“开天窗”。
天窗里会露出一些玉石的原色,供买家观赏,并做出一个初步的判断。
汉子拿着锣吆喝道:
“来来来,赌石啊!十两银子一次,任君选择,先到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