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怎么了？”
尹月见谢阳许久不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不由有些脸红，低下头讷讷道。
谢阳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已的失态，低声道：
“没什么，走吧。”
“好。”尹月答应了一声，连忙和谢阳一起往摊子前走。
那摊子前排队的人不少，男男女女都在窃窃私语，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谢阳是皇子，这辈子哪里经历过“排队”这种事。云淡和风轻两个侍卫自然地走上前去，直接就要赶人，却被谢阳给拦住了。谢阳说：
“在外行事低调一些，别惊扰百姓。”
“是！”
云淡和风轻急忙退下，但见谢阳真的拉着尹月走到队尾，开始认真地排起队来，两人眼中还是不禁流露出诧异的眼神。
谢阳倒不觉得此举有失身份，只是觉得挺新奇的，不住地东看西看。尹月笑道：
“这是殿下这辈子第一次排队吧？”
谢阳点点头，算是承认。尹月又说：
“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和哥哥也会带着我出来看花灯。不过我幼时身体不好，根本走不动多少路，来去都要人抱着，现在想想，还挺麻烦他们的。”
“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谢阳突然好奇心起，问道。
这些年他怕勾起尹月的伤心事，鲜少跟她聊起往事，对她家里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少。尹月想起父母，神色有些黯然地说：
“我爹从小就很聪明，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也开朗有趣，生活风雅。”
“他天性自由洒脱，不爱争名逐利，也不喜欢官场的条条框框。只是生在公府，从小就被当作接班人，他也身不由已。”
“至于我娘……她是个温柔和顺的人，很支持父亲做自已想做的事情。他们俩意趣相投，我从小就常见到我娘弹琴、我爹在吹笛；或是我爹给我娘画眉、为她做画等等。”
“如果没有出那件事的话，他们现在应该还是过得那么幸福吧。”
“虽然祖父常常训斥我爹，说他沉湎闺房之乐，不思进取。但我却觉得，像我爹那样，守着祖宗基业安稳度日，别去官场里露头冒尖，才是世家大族的求存之道。”
“我哥哥其实很像我爹，我总觉得我们一家子性格都比较淡薄，所以不太适合做官。可祖父非要把他送到岐王殿下身边当近臣……唉……”
时过境迁，尹月说这话也只是感慨命运无常，并没有憎恨祖父的意思。
毕竟岐王显赫的时候，宁家也跟着荣耀一时，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谢阳听着听着，神色也是一暗；但他却不是因为宁家的覆灭，而是因为想到了自已的母亲。
他娘尹贤妃，本名叫做尹闻樱，只是江南一个小吏的女儿，家世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说白了，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家境小康的民女而已，原本可以度过常人平淡幸福的一生。
但就是因为姿容秀丽又为人聪慧，尹闻樱偶然被地方官员看中，推荐进京选秀。
虽然因为出身寒微，不可能做王公贵族的妻妾，但她还是阴差阳错地成了宫女，还被分到了吕贵妃的宫里。
而后，又阴差阳错地被醉酒的皇帝临幸了。
——说是“临幸”……其实，不过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被大自已十几岁的陌生男人强／暴了而已。
谢阳轻轻摩挲着自已的扳指——翠玉底下是蟠龙纹的金戒托，那是皇子身份的象征。
他这尊贵无比的亲王，享万民供养，却不过是这样一个在稀里糊涂的罪恶中诞生的产物。
若有朝一日，他真能登上那个位置，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
二人说着话，队伍便不断地缩短，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就排到了最前面。
尹月这才发现，原来这摊子上不仅挂着淡黄色的月灯，还有各种其他样式的小灯笼，大多是圆形的，不过颜色各异，有殷红的、嫩黄的、浅蓝色、草绿色，石青色，流光溢彩地串在一起，十分可爱。
她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灯笼上还画着各色不同的图案；除了龙凤之类的，还有花草鱼虫，各种二方、四方的连续纹样，甚至有各种话本子里才有的情节插图。
尹月左看右看，实在不知该挑哪个。谢阳见她半天不能决定，就说：
“都喜欢的话，干脆一起买回去好了。”
“我就这么一双手，要买那么多干什么？挑一个就好了。”尹月笑道：
“再说了，中秋就这么一天。过了今天，这些灯也就没用了。”
“你今天虽然只有一双手可以拎，但买回去还可以挂在树上。表面涂一层桐油，每日让下人更换里面的灯烛，起码亮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吧？”谢阳无所谓地道。
尹月还没回答，那灯摊的老板娘就先笑了起来，对尹月说：
“小娘子，郎君为人大方，对你也好，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这……”
尹月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明白，是老板娘误把她和谢阳当成夫妻了，连忙摆手道：
“他、他不是我的郎君……”
“我知道了，你们是有情人，还没有成婚是吧？”那老板娘立刻接话，满面笑意地望着谢阳道：
“看你们年岁，估计也快了。小郎君一表人才，以后成婚了，也是个温柔体贴又顾家的！”她又看看谢阳说：
“不过小娘子也美貌得很，像个玉做的人儿。你们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璧人啊！”
尹月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似的，结结巴巴的不知该怎么解释。但谢阳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脸上笑意反而更深。
他轻轻覆上尹月的手背，在她惊诧的目光里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微微摇头，似乎是让他不要再多解释，一边对老板娘道：
“这一串彩灯我都要了！”
“哎哟，多谢小郎君！”
老板娘见一下子卖出去这么多盏灯，可以提前收摊了，顿时如沐春风，一张老脸上的皱纹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
谢阳掏出荷包，直接丢了一片金叶子过去，更是让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苦了云淡和风轻，刚才走起路来还一身轻松，下一秒四只手里都满满地提着彩灯，让他们两个大男人走在集市上格外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