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马车停在宫学门口。谢阳同尹月下了车,带着他一路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处颇为僻静的小院前。
他让尹月在院子里等候,说要自已先进去同姚先生谈一谈,尹月自然点头应下,目送着谢阳走进了屋里,自已站在院里等了起来。
尹月本以为这“谈一谈”只要一小会儿,谁知谢阳一进去就是小半天的功夫,尹月等得耐心耗尽了也没人出来。
她实在百无聊赖,抬头见院中有一株粗壮的柏树,又想到自已前段时间学得的轻功身法已小有所成,不由心中一痒,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树下,身手敏捷地蹿了上去。
等她三两下蹿上了树,尹月这才反应过来——这树杈离地也挺高的,但她却很轻松地就上来了,这不禁令她欣喜万分。
也是尹月运气好,这院中唯一一棵大树恰好正对着一扇半开的窗子。
她坐在繁密的枝叶间,恰好能将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谢阳神态恭敬地跪坐在一张席上,对面坐着一个身着赭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观那男子面目,只见他紫棠色面孔,生得方口阔鼻、浓眉短髭,一派忠义刚正之气,看着倒真像个武将而非文官。
尹月见两人都神色肃然,不由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想起纪湍教他内功时曾说过,内力能使人耳聪目明,当下便想试上一试。
谁知她刚运起内息、还未听清屋内二人在说些什么,便听见风中传来一阵争吵声,其中还夹杂着孩童的叫嚷与哭喊,似乎离得不远。
尹月见屋内两个人还在兀自交谈,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心想也不知是谁,大白天地在崇文馆内喧哗,可不能让他们惊扰了殿下。
思及此处,她便一跃下了柏树,又是三跳两翻,手脚敏捷地出了院墙,直寻着声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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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馆地方虽大,毕竟只是个学塾,不似内宫重峦叠嶂,尹月很快就循声找到了地方。
只见一处回廊下聚了几个学童,都是十一二岁模样,一群人熙嚷着不知在吵些什么。
尹月目力极好,只见正中站了一黑衣一白衣两个少年,黑衣的明显比白衣的体格高壮许多。
二人争论了几句,忽见那黑衣少年一把揪住白衣少年的衣领,提起拳头,冲着他脸就砸了下去!
周围人一片惊叫,却无人敢上前帮忙。
尹月心中一惊,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根软鞭,飞起一鞭,径直向着那黑衣少年的拳头抽去!
尹月的鞭子是谢阳送她的十岁生辰礼,是让她在能真正用剑前防身用的。
她耍得还并不是很熟练,挥出时也只是想打掉黑衣少年的拳头,并未做他想。
谁知她今天不知怎的运气爆棚,那细长的软鞭竟不偏不倚地绕上了黑衣少年的手腕!
黑衣少年猝不及防,大惊之下用力去扯鞭子,尹月怕他将鞭子拽坏,忙将鞭子往回拉,岂料那鞭子竟缠得十分结实;她一拉一拽,竟硬生生地将黑衣少年拽倒在了地上!
此事事发突然,连尹月自已也未料到。众人都被她的动作惊呆了,顿时一片抽气之声齐齐响起。
尹月愣得停在了原地,手中还握着鞭柄,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见那黑衣少年一把将鞭子从手腕上薅了下来,跳起来愤怒地大喊道:
“哪个王八羔子敢暗算老子,滚出来!”
“我……误会,误会……”
尹月见黑衣少年灰头土脸,脸上都擦破了一块,顿觉自已做得过了,讷讷地正要道歉,便见他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朝自已走来,竟是要转而揍她的模样。
她心道不好,正要闪避,却见方才那白衣少年忽然闪电般地挡在了自已面前,对那黑衣少年粲然一笑道:
“姚兄,这是你我二人之事,还是不要牵扯到旁人了吧。”
“你他妈的少在这里假仁假义,这小子突然跳出来暗算我,我一定得教训教训他,你就在这里别走,我收拾完他再来会你,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黑衣少年的大半怒气似乎已经转移到了尹月身上,他一把推开白衣少年,大步走向尹月。
尹月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先虚虚摆了个防御的姿势。谁知那黑衣少年在离她两三步远时竟停下了,浓眉一皱道:
“你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你?”
“……”
尹月在心里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这人还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乱揍一气的莽夫,当下收了势,陪笑道:
“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我姓尹名月,乃是赵王殿下的侍从,此番是跟着赵王殿下前来的。”
“方才无意插手了二位的冲突,都是一场误会,还望兄台不要追究才是。”
“赵王殿下的……侍从?”
那黑衣少年眉头皱得更紧,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尹月几眼,忽然嗤笑道:
“赵王殿下的侍从我都见过,都是些高大又年长的太监,从来没有你这样又矮又瘦的黄毛小鬼。”
“老实说吧,你到底是哪个屋的书童,是怕我揍你,想编个身份贵重的主子来唬我呢吧!”
“……”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过分,这下不仅是尹月,连周遭的学子们脸上都露出了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那白衣少年实在是看不过去,在身后拉了拉尹月的袖子小声道:
“尹兄,姚朔他是逗你呢,你别往心里去。”
……原来这冒失的黑衣少年……叫姚朔啊。
尹月不答,回头暗暗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眉心有一点红痣,活脱脱一个白玉雕成的小菩萨。
面对这样的一张脸,也不知那姚朔怎么下得去手。
她正想说自已不会往心里去,那姚朔却耳尖听见了白衣少年的话,当下怒道:
“谁说我逗他?我管你是谁,就算你真是赵王的侍从又如何,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
——说罢,他也不顾旁人阻拦,挥拳便向尹月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