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惗又没有记住宋以慎的话,或者说她就没打算听宋以慎的话,错过红绿灯,手里拎着刚在路边小摊买的炸鸡,径直向前走去。
饭菜香气飘来,是阖家团圆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宋以惗已经走进了一片老居民楼,耳边不时有小孩子的声音传来。
房子虽老,却处处透露着生机,生命在新陈代谢中延续。
道路昏暗,仅有的昏黄的灯光还是从两侧的居民家中照射过来的。
转角渐进盲区,视线暗淡了下来,她已经走了很久,应该很快就会穿越这片小区了。
“啊——”
头顶传来一声惨叫,透露出杀人犯罪的气息。
对这些事,她总是很敏感。
或是天赋,或是本能,或是放不下的执念……
宋以惗停下脚步,犹豫了两秒,还是转身退回了刚刚路过的楼栋门口。
锈迹可见的铁门并未合上,宋以惗用手背抵住门缝,往外用力打开了门,轻手轻脚沿楼梯上去。
这片居民楼有些年头,统一五层设计,没有电梯,楼道有些狭窄,水泥地面有了裂缝,经常踩的地方锃亮发光,两侧蒙了灰尘。楼道内的灯泡泛着黄光,二楼还坏了一个。胆小的人可能半夜都不敢从这儿过。
可偏偏宋以惗今天穿了一身白,从头到脚的白,此刻似在楼道飘荡着。
宋以惗已经来到了三楼,见一户人家的门半掩着,里面的光到门缝处戛然而止。
这扇半开的门像把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里面飘了过来,宋以惗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用手背打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
站在门内,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干净整洁,里面异常平静,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没有。
她的嗅觉敏于常人,血腥味应是从里卧传出来的。
卧室地上果然躺着一具尸体,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被人开膛破肚,尸体四周淌漫鲜血。
看体型和衣着应是一具男尸。
而其他地方,厨房、卫生间都没有异常情况。家里并没有任何翻找的痕迹。
“不求财……”宋以惗默念分析道。
随后走进了卧室,即使她孤身一人半夜出现在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跟前,仍然镇定自然,毫不畏惧,反而像是习以为常了。
“开膛破肚……”宋以惗避开血迹,绕着尸体思考起来,“……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这凶手手段当真残忍,难不成与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对!
凶手拿走了死者内脏,难不成是要……倒卖器官?
也不对!能买卖的器官都还在。
就在宋以惗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一个黑色的异物从她面前的阳台方向被抛了进来,径直朝她飞来,落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正巧停在她右脚边。
低头一看,她白色的帆布鞋和裤腿上被溅了密密麻麻的血斑,格外刺眼。
宋以惗烦躁地蹙起眉头,瞪了一眼脚边黑糊糊的东西,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尽管她是带着点儿小情绪,但那一眼她已经能猜测出来,那团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着扔进来的东西应该就是死者缺失的器官了。
只是黑色塑料袋系口处有些松散,外面沾了不少血迹,滚过的地面也染了几道血痕。
还有因落地溅出来的血点。
这里是三楼,东西是从楼下扔进来的,想必现在凶手还没有走远。
不过,她并没有想要去追。
本来都不打算上来,可那未灭的责任心,还是驱使她来到了案发现场。
她自视不想多管闲事,或许从她踏上台阶时起,她就已经无法从这件“闲事”中彻底抽身,也注定了她不可能真正做到袖手旁观。
宋以惗突然觉得今天有点儿不顺心,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踩了一脚门槛的缘故吧?
果然,门槛还是不能踩的,辟邪。
不然,一个不留神就碰上了一桩重大刑事案件。
只是她现在的身份不便参与,她也不想参与,还是先报警再说吧。
结果,她前一秒刚拿出手机,还没有来得及解锁,楼道便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警察!”
进来一男一女两位便衣刑警,谨慎地环视起四周。
楼下的警鸣声越来越近,他们的大部队也来了。
“我们是申海刑侦队刑警,”女刑警亮出身份,“刚刚接到群众报案,麻烦您跟我们回去一趟,配合我们调查一下现场情况。”
男刑警和后进来的技术人员已经在勘探现场。
宋以惗点头,神情冷淡。
她熟悉这套流程,更知道刑警不易,自会全力配合。
但她还是在心里暗骂自已犯贱,多管什么闲事。
可她又真的能当作完全没有看见,然后一走了之吗?
宋以惗不了解自已,明明想独善其身,可每每还是管了“闲事”。
她总是在摇摆。
陈媛来到卧室,问韩铭:“怎么样?”
“室内没有东西丢失,也没有任何翻找的痕迹,房门的锁不是撬开的,初步可以认定为熟人作案。”韩铭是申海刑侦局四队队长,破案率百分之百。
“目击者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宋以惗出来时,楼下已经扯上了警戒线,陈媛带着她上了一辆警车,车内安静了一路。
申海刑侦局。
宋以惗透过车窗看着挂在刑侦局门口的牌匾,想起一个老熟人就在这儿任职。
审讯室。
这倒是宋以惗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墙上挂着的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审讯室隔壁,韩铭和陈媛正透过单透玻璃观察着宋以惗。
“你觉得她有问题?”陈媛问。
“不是。”韩铭面无表情,思索着案件的各种可能,却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比这案件更难让人看透。他问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看到受害者会是什么反应?”
“害怕,惊慌,恐惧……”陈媛想起那具血肉糜烂的尸体,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可她却很平静。”韩铭看着宋以惗,现在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已经不慌不忙地吃起袋子里的炸鸡,“就算是凶手,也不可能如此镇定。”
陈媛忽然佩服起宋以惗,“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就连我们这些常年接触各种各样尸体的人,都无法保证能做到。”
所以韩铭才觉得宋以惗应该不简单。
宋以惗慢条斯理地吃着已经凉掉的炸鸡,已经不太好吃了。微信时不时弹出消息,她心里有些焦急,抬头看了眼门口,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韩铭终于从宋以惗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烦躁和不安,难道是他高看了宋以惗?难道她之前的淡定都是伪装?
宋以惗等不来人,她也不催,默默地打开手机,滑动着手机通讯录,点进一个联系人发了条短信。
然后扣上手机,继续啃炸鸡。
宋以慎一直在催她,催得她心烦意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先满足了口腹之欲再说。
韩铭见宋以惗眉眼瞬间舒展,仍旧淡定自若,仿佛刚才只是吃了一口不合胃口的炸鸡一样。
陈媛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进去问问。”她端了杯水递到宋以惗面前,“抱歉,有点儿事情耽误了。”
宋以惗淡然一笑,“没事。”
空荡荡的审讯室响起清脆的手机铃声,宋以惗低头看了一眼,是宋以慎打过来的。
想来是她不回消息,就只好打来电话了。
算算时间,那人应该快到了。
宋以惗直接点开宋以慎的微信,没有打字,只是发了一个定位。然后开始收拾起桌上的鸡骨头,擦着手上的油渍,顺便擦了两下桌子,发现纸上的油全沾到了桌子上,手上的动作一顿,把餐巾纸扔进袋子,立马系住了袋子口。
应该没人发现吧。
如果韩铭还在观察,就能发现宋以惗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心虚,就绝不可能是杀完人还能如此镇定的人。
事实上,韩铭也确实看到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宋以惗,只是觉得她让人捉摸不透而已。
韩铭出去时撞见一个人,“何局?您怎么来了?”
何法礼脸上挂着威严却又和蔼的笑,开玩笑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藏人了?”
“藏人?”韩铭不解,“只有一名目击者,您想不想见见?”
“嗯,那便看看。”
何法礼见人正是宋以惗,态度立马恭敬起来,“宋小姐,好久不见。没及时迎接,是我们招待不周,多谅解啊。”
宋以惗提起垃圾往外走,“多虑了。”她只是想赶紧离开而已,但是她又不想打破这些流程规矩。
有时她也挺怕这些人的,因为他们说起客套话来总是让她难以应付。但是,有他们办事总是快的。
“上去坐坐?”
“不了,”她可不敢再在外面多逗留,宋以慎应该快到了。其实,她跟何法礼也不怎么熟,只能随便聊两句:“新招的属下?”
“是啊,但你别看他年纪小,破案能力堪称申海第一。”
“您眼光不错。”
“不如你师父……”何法礼顿了顿,说:“其实,你能来找我,我还是挺高兴的。你师父的事情你也不必自已扛,如果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宋以惗笑笑,“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
“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
正好一辆车朝这儿驶来,速度减缓停下,来人正是宋以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