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太阳在下坠,余晖在红墙上荡漾,转眼又是一个落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某剧组刚刚收工,片场人影各自忙碌,声音有些嘈杂。
“徐老师,能不能借用您一点儿时间?我想……”
“不好意思……”
……
“场务,把那边收拾干净,然后把明天的景搭一下。”
……
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宋以惗忙掏出包里还在振动的手机,脚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放缓。
抬头间,恰好与一位着装干净的男子擦肩而过。
男子右手已抬至半空,刚要开口,欲言又止,只是因为被宋以惗无视了,无奈摇头作罢。
“怎么了?”正好走到门口,一脚刚抬到半空,无意低头的宋以惗见鞋带松垮下来,不由挤了挤眉心,脚顺势落在朱红大门门槛上,另一只腿支撑着身体,先听手机那头的人把话说完。
她最近在一部仙侠剧里面扮演一个女N号,取景地在申海影视城的一座古建筑处,院门设有一个五寸高的木门槛。
“姐,”男子声音纯净而稳重,是宋以惗的弟弟,“公司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你从片场出来后,右转走四百米,穿过马路,在公交车站坐6路车,三站后下车,旁边是金福大厦,打车方便。”
虽然身为弟弟,宋以慎在宋以惗的事儿上从来不马虎,细细叮嘱,反而像个唠叨的老父亲。
宋以惗习惯了,但又有些无可奈何,盯着松垮的鞋带,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脚趾都有些不耐烦地开始躁动。
她似乎不想被这样关心,这样的过度关心。
“哦,知道了。”她语气冷淡,开始心不在焉。
那头的宋以慎还在继续补充,“车上有刮痕的不要坐,”怕路上出事,“司机面恶强壮的不要坐,”怕是黑车,宋以惗又打不过,“外地车不要坐,”把人拐跑了怎么办?
宋以惗撇了撇嘴,想到她自已车上的刮痕从没有消失过,她可不怕打架,谁能拐跑她?
耳边仍是宋以慎的唠叨,“上车前,先拍一下车牌,发给我,到家了发消息。”
“宋总,霍总先去会议室了。”手机那头传来声音,是宋以慎的秘书周勉。不过,他是霍北霆的人,准确来说,整个公司都是霍北霆的。
周勉见宋以慎一直没有到会议室,就过来查看情况,没想到,这位总裁竟然在这紧要关头打电话,不用说他都能猜到宋以慎是在跟谁通话。
除了那位,这位空降的总裁是不会跟别人多说话的。
“好。”宋以慎随口回了周勉一句,本要再最后叮嘱宋以惗一句“注意安全”,只听对面的人匆匆留下一句“好,我知道了”,然后结束了通话。
被挂断电话的宋以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抬脚出了办公室。
对于宋以惗这个只大他一岁的姐姐,宋以慎是关怀备至,生怕她感冒发烧出点儿什么事儿。但是对宋以惗的很多做法和决定,他偏又没有任何办法。
不想由着她“胡来”,却又无法阻止。
以前每天都是他接送宋以惗去剧组和回家的,可今天霍北霆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准备去接人的时候来。
对此,宋以慎是毫不犹豫拒绝的,但霍北霆今天一反常态,放下高冷的霸总形象,软硬兼施,软磨硬泡,硬是把他留了下来,演技堪比影帝。
忘了他哥就是影帝,真是一脉相承。
可宋以慎那儿,就算叮嘱再多,他还是不放心,因为宋以惗不一定听他的。
所以,现在就祈祷霍北霆最好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否则,如果宋以惗出事儿,哪怕磕着碰着了,他都一定会去找霍北霆“切磋切磋”的。
片场一处,刚刚有意搭话的管迁见宋以惗忙着接电话,就隔了一段距离在后面慢慢跟着。
这是他能让自已脚步轻盈、身心轻松的最远距离。再多退一步,他都会觉头重脚轻,力不从心。
他似乎不是一个正常人。
见宋以惗在门口停下,他也没有上前打扰,就单手插兜,往旁边挪了半步,慵懒地倚靠在墙上,目光正落在低头抬脚的宋以惗的背影上。
男人一身黑色休闲装扮,比此时的天色更黑,远远地就能看见这矜贵又慵懒的身影。
单论相貌和气质,他一定是剧组一众男演员里面最好的,可娱乐圈最不缺俊男靓女,何况有顶流徐昃和新晋人气小生赵淳赫压场,就算帅如管迁,美如宋以惗,如果没有名气,是绝对吸引不过来人气的。
所以,即使他已经在墙边靠了五分钟,也没有一个颜控粉丝过来。
但那个人好像是朝他跑过来的。
“迁爷,”这人原本就是他的手下,朝他跑过来自然是来汇报情况的,“大爷派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圣开跟随管迁多年,知道很多内情,但有些事尽管管迁不喜欢,又不得不报。
管迁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收回视线,慢慢站直了身子。
埋在裤兜里面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低垂下去的眉眼不由往旁边不远处看去。
宋以惗还在打电话,只是见人晃动了两下脖子,应该是听累了。
再次收回目光,沉声道:“走。”
他原本是想等宋以惗打完电话过去找她的。
但终是没有上去打扰,转身背道离开。
夜幕中,一黑一白,一动一静,渐行渐远。
小树林前面的路上停着一辆黑色林肯轿车,限量版,低调奢华。
而开车的只是圣开口中的“大爷派来的人”。
管迁走近,拉开后车门,二话不说,直接坐了进去。
车里很黑,殊不知,此时管迁的脸色更黑。
但坐在他旁边的“大爷派来的人”根本不会去在意他的脸色,开口便说道:“大爷说只剩十天期限了。”
“那不还有十天吗?”管迁自是不会被一个“下人”的话吓唬到,即便那“下人”搬出了“大爷”——
他的父亲,管家大爷管登荣。
“十三少,”这人亦没有被管迁的气势所震慑,“大爷也是为了你好。”
“哦?”管迁不禁冷声一笑,反问道:“是吗?”
“当然,大爷找另一半陨玉也是为了给十三少您治病,您早一天将陨玉带回,便能早一天康复,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身为管登荣的人,他自觉有底气与管迁对话。
“哼!”管迁咬着后槽牙,不知是冷笑还是自嘲,带着心酸,“正常人?”
所以,他们都认为他不是正常人?还是不把他当正常人看?
“得到另一半陨玉,大爷自有办法……”
管迁打断他的话,声音凛然道:“既然他不把我当正常人,那我做不正常人会做的事,很正常吧?”
黑暗中,管迁侧头冷冷地瞥了旁边那人一眼,“嗯?”
车内一阵安静,管迁随即伸出长腿,踢门下车。
车里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慢了一步,对着管迁桀骜不驯的背影喊道:“十三少还是不要和大爷作对。”
这是警告,又何尝不是威胁?
他若要康复,还要靠管登荣和管登荣的人,所以,跟管登荣作对,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他听话就能有好下场吗?
他如今的样子不正是管登荣的手笔吗?
“父子?”管登荣何曾拿他当作儿子看待?“哪怕是一个养子,都不该被如此对待吧?”
管迁原路返回,只觉得头脑沉重,胸腔郁闷,气息不顺,腿脚发软,好像下一秒就会吐血倒地。
果然,离开了她,他就是一个废人。
她,便是指宋以惗。
可伤害宋以惗的事儿,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现在怎么办?”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自然是如实告知大爷。”刚刚被管迁冷眼相待的人眼中露出狠色。
宋以惗原本停留过的大门处早已空无一人,他伫立在黑暗中,第一次迷失了方向。
“迁爷,”圣开犹豫开口,“……宋小姐往右走了。”
这夜真安静,耳畔的风都能听清楚。
许久,管迁微微抬眸,离开身后靠着的院门,嗓音沙哑着,开口道:“知道了。”
拖着沉重的腿脚迈过了门槛,“回去吧。”
圣开知道管迁是要回他们在申海租住的公寓,可他明显能看出来管迁现在的情况不对劲,“那宋小姐……”
管迁虽没有给他说过原因,但他能察觉到,只有在宋以惗身边时,管迁才没有“垂垂老矣”的病态。
“明天就会见到。”
圣开是想劝他去找宋以惗吧,但他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熬一夜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况且……
“一夜而已,很快就会过去。”
很快?
只有他自已知道,长夜漫漫是何种滋味。
圣开虽担忧,但只好作罢,忙跟上管迁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