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胤你个老匹夫,早上吃的是大便吗,满嘴喷粪?看杂家不撕烂你的嘴!”刘景宣作势要动手撕崔胤的嘴。
宦官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大权在握,特别是合称“四贵”的左右神策军中尉和两个疏密使,一个掌控禁军,一个参预机密,是唐末朝廷最具权势之人,不但能左右朝政,还废立皇帝,哪受得了一个文官如此毒舌。
也就是在朝堂上,宦官还有所顾忌,要是在没人的地方,说不定直接就杀人了。
崔胤毕竟是个文官,见刘景宣要吃人的样子,吓得脖子一缩。
陆扆立刻站出来,怒指着刘景宣喝道:“你要干什么?朝堂之上,天子跟前,你还想动手杀人不成?”
宰相陆扆也是直率之人,敢于冒颜上谏,更别提这些宦官了,见宦官们如此跋扈,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历史上,李晔坚持对李茂贞用兵,陆扆和杜让能都坚决反对,结果杜让能被一顿斥责,而他直接被罢官。
好在历史已经改变,陆扆反对昭宗那番话还没说出来,否则此时朝堂已然没了他的位置。
刘景宣见陆扆用天子来压他,只好忍了下来,否认道:“谁说杂家要动手了?杂家就是嫌崔老匹夫那张嘴臭。”
崔胤见刘景宣软了,冷哼一声道:“老夫嘴臭,那也是被尔等熏的。”
刘季述瞪了崔胤一眼,说道:“你那张臭嘴是真的欠撕。”
“那你来撕啊!”
崔胤笃定宦官们不敢在朝堂上造次,胆子也大了起来。
刘季述可不是善类,他连皇帝都敢幽禁,何况一个文臣,见崔胤挑衅,对李晔一拱手说道:“陛下,这可是他自已让臣撕的。”说罢就朝崔胤逼了过去。
历史上,也就是在之后几年的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刘季述趁昭宗沉睡之际,率领禁卫士兵一千多人,突然发动宫廷政变,囚禁了昭宗,拥立太子上位。
当然最后他也没落得好下场,就在他幽禁昭宗的次年,崔胤指使都将孙德昭、董从实等杀死了他和王仲先,并迎回昭宗复位。
可以说,刘季述和崔胤,这二人天生就是一对冤家。
宦官要动手,以杜让能为首的一众朝官自然不会作壁上观,上前就去拦。
眼看朝堂要失控,李晔一巴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喝道:“够了!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场。”
群臣见皇帝发火,都规矩的站回了原位,但眼中的火气却没有消,南衙北司两派人都心中有气,不时的对瞪一眼。
所谓南衙北司,即是指办公地点在宫城南边的朝臣,和办公地点在宫城北边的宦官,这两派之争从德宗时起便开始了。
不过虽然两派争得凶,但此时皇帝还算有点权威,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上造次,况且今日一派肃杀之气,连大殿上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新军将士,他们都是人精,哪能在这个时候去逆龙鳞。
李晔见群臣都规矩站好了,这才对身边的小太监张尚说道:“宣旨吧。”
张尚朝李晔一躬身,转身拿出早就带在身上的圣旨,干咳一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开头,始于明太祖朱元璋,唐朝时的圣旨多以“门下”为开头,因为圣旨一般由门下省审核颁发。
但李晔是个穿越者,一来他听惯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个开头,二来他这份圣旨并没有经过门下省,是他跳过门下省直接颁发的。
他要的就是增强自已的皇权,趁今日新军在侧,他要打群臣个措手不及,以此开一个先例,将他的规矩定下来。
“自今日始,宫廷禁卫改由大唐皇家陆军第一军值守,原驻城内的神策军全部撤出城外,没有宣诏,不得入城,钦此!”
张尚念了一堆引经据典之词后,终于念到了正题。
这“钦此”二字在唐朝也是第一次出现,历史上,要到明清时期才开始在圣旨末尾加上这两个字,意思是如假包换。
张尚话音一落,朝堂内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南衙朝臣们个个面露满意的笑容,神策军是宦官们的人,天子此举,无疑是在向宦官们宣战,朝臣们的春天要来了。
北司宦官们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他们已经猜到天子要对宫禁下手,但得到证实后,还是难以接受。
要知道,神策军负责宫禁已经上百年了,一直以来都是宦官们手中左右朝政的利剑,也因此他们才能在皇权交替之时,扶持有利于他们的新皇上位,如果让神策军撤出皇宫,他们就会成为失去牙齿的老虎。
宦官们说穿了还是天子的家奴,没有允许甚至都不能出宫,以后宫中没有了他们的军队,他们就只能乖乖的当一个奴才,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还让神策军撤出城去,以后就算他们能出宫,城中也没有他们的一兵一卒,即使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还是由宦官担任,大军在城外,也是鞭长莫及,根本起不到丁点作用。
“陛下,宫廷禁卫一直以来都是神策军负责,虽然昨夜一时疏忽让刺客有机可乘,但就此把他们换掉,是否惩戒过重?况且宫廷禁卫责任重大,岂能轻易换掉。”
第一个忍不住的还是西门君遂,他可是观军容使,全军的监军,以及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宫中的禁卫一直是他的部下在负责,这道圣旨无异于让他变成了光杆司令。
兵部尚书徐彦若说道:“一时疏忽?身为天子近卫,却保护不了主人,留之何用?”
另一个宰相孔伟附和道:“就是,这次天子只是受了轻伤,若有下次,又会怎样呢?”
神策军失职在先,让宦官们确实直不起腰杆,不管有千万种说辞,只要人家拿天子受伤来说事,必定打到他们的七寸上,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陛下,宫中禁卫失职,可城防和巡防一直都尽心尽责,并无过错,为何连他们也一并撤换?”都城巡防一直是由右神策军负责,作为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刘景宣当然也是坐不住的。
今日大朝会,再加上昨夜传出天子遇刺,所以京兆尹李知柔也来上朝了,见刘景宣说巡防无过错,立刻怼道:“刘中尉,真不知道你是眼瞎还是心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道巡逻官兵比土匪更可怕?土匪还会讲一点道义,你们巡逻的神策军,欺负起百姓来那真是毫无底线,百姓苦之久矣。”
徐彦若接口道:“城防就更别提了,自前朝黄巢攻入京师,哪一次不是弃城而逃?指望你们神策军守城,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刑部尚书张祎也说道:“神策军欺负起百姓来,一个顶十个,打起仗来,十个打不赢一个,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对河东李克用和西川王建用兵,哪一次打胜了?在我刑部,控告神策军行凶的卷宗,堆起来都有一座城门高了,如果这也算是无过的话,那什么才叫有过?”
刘景宣被几人怼得哑口无言,神策军是什么货色,他心里自是比谁都清楚,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李晔见宦官们不说话了,皮笑面不笑的问道:“西门军容,刘中尉,你们可还有不服的?”
不待西门君遂和刘景宣开口,王仲先率先问道:“陛下,不知圣旨中所说的大唐皇家陆军是何军队,为何臣从未听闻过?”
李晔说道:“大唐皇帝陆军,即刚成立的新军。”
王仲先问道:“刚成立新军,不是金吾卫吗?”
李晔说道:“金吾卫乃是府兵制的产物,现在土地被大量兼并,均田制被破坏,府兵制已瓦解,当然就没有金吾卫存在的基础了,所以朕决定,将新军命名为大唐皇家陆军。”
刘季述说道:“军队命名,当由朝议而定,陛下私下决定,是否妥当?”
李晔冷哼一声,道:“有何不妥,朕为天子,大唐之主,九五这尊,连一支军队名都作不了主了?不如你说说,这支军队应该命何名?”
“臣不敢!”
刘季述慌忙跪下认错。
他虽然在历史上幽禁过昭宗,但那是在他彻底掌握了禁军,并得到了藩镇的支持,再加上充分的谋划准备之后才成功的,现在的他,天子给权他就是官,天子不给权他也就是个家奴而已。
其它宦官见皇帝如此硬气,再加上周围虎视眈眈的新军士兵,哪里还敢多嘴。
礼部尚书孙偓适时说道:“陛下圣明,大唐皇家陆军威武霸气,正能彰显我大唐帝国之气象。”
“陛下圣明。”
其它朝臣也纷纷拍起了李晔的彩虹屁。
“陛下,按祖制,圣旨的颁发,应由疏密院起草,门下省审核,方可正式颁发,陛下今日不经过疏密院而直接颁旨,臣认为有违祖制。”
疏密使刘季述又从圣旨的合法性开始发难。
疏密院本来就是起上传下达的,圣旨由他们拟定后下发,上面官员要上奏,得先经过疏密院审核,有不同意见则批示意见后发还。也正因为他们权力如此之大,才导致了宦官专权局面的出现。
如今皇帝的圣旨不经过疏密院了,那疏密院的权力就大打折扣了。
李晔冷冷一笑,问道:“朕问你,何为圣旨?”
这个简单的问题自然难不倒刘季述,但当他准备回答时,却意识到是个坑,立刻闭了嘴。
礼部尚书孙偓说道:“刘疏密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也属正常,既然刘疏密不知道,那臣替他回答,圣旨即是圣人旨意。”
唐朝时期,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私底下都是称呼皇帝为圣人的。
李晔很满意孙偓的表现,说道:“孙爱卿说得没错,圣旨即是圣人旨意,既然如此,朕直接颁发圣旨有何不妥?”
杜让能立刻说道:“陛下圣明,圣旨本就是圣人旨意,陛下直接颁布,自无不妥。”
“陛下圣明。”
众臣又同时拍起了李晔的彩虹屁,宦官们输了一阵又一阵,个个脸憋成了猪肝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晔心中冷笑,这才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