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个食堂用膳的延王李戒丕,丢下碗筷,就跑步来到李晔面前。
“报告!”
按照李晔的要求,在军队中,下级去见上级一律要喊报告,见他时也不例外。
“你跟我来。”
这是在食堂,人多眼杂不适合谈事,李晔将李戒丕带到房间里,然后将李存孝的奏书递给李戒丕。
“陛下,你是打算出兵帮他吗?”
“你觉得呢?”李晔不答反问,他想看看李戒丕的想法。
李戒丕说道:“听说李存孝有万夫不敌之勇,是河东最能打的猛将,如果他真能为朝廷所用,自然是好事,但我觉得他恐怕不是真心的,他只是想让朝廷出兵帮他打地盘而已。”
李晔说道:“李存孝这人作战勇猛,但头脑简单,没什么城府,收服他不是难事,你现在立刻出发前去李存孝那儿。”
李戒丕问道:“要带兵去吗?”
李晔说道:“李克用对朝廷的态度还算说得过去,朕并不想再和他兵戎相见,一来禁兵并没有战斗力,去了也不顶用,二来,朕也不想和他的间隙加深,目前,以李存孝的实力,至少还能顶到明年,但李克用却等不起,河东王重盈就快死了,王重盈的两个儿子亲近朱温,河中是河东南下的通道,李克用绝不会让河中落入朱温之手,所以他现在亲自带兵围剿李存孝,目的就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好全力应付河中之事。”
李戒丕问道:“那臣弟一个人去能干什么?”
李晔微微一笑,说道:“你能干的事多了,首先,你要大量散布谣言,说李克用已经放出话来,一旦抓到李存孝,就将其五马分尸,这话一定要传到李存孝耳中,让他彻底断了重回李克用阵营的想法,同时,你要去河东大量散布李存孝大骂李克用和李存信的话,越难耳越好,还说李存孝放出话,要将李存信碎尸万段,千刀万剐。说李克用忘恩负义,河东的地方都是他李存孝打下来的,没有他存孝,李克用屁都不是。如此等等,你自已去发挥,总之,让李存孝和李克用二人彻底决裂,彻底断了念想。”
李存孝和李存信一直不合,李存信嫉妒李存孝的本事和功劳,李存孝反叛就是因为李存信的构陷,如果李存信只到李存孝说骂他,一定会在李克用跟着说李存孝的坏话,再加上李存孝骂李克用的话,一定会让李克用怒心中烧的。
李戒丕听了李晔的计谋,背脊一阵发凉,这天子也太狠了,真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呀。
其实李晔所说的也不算都是谣言,历史上,李存孝就是被李克用五马分尸的,李存孝这样的一员猛将,当时李克用并不想让他死,但李存孝犯的可是谋反之罪,不治罪的话无法服众,而且还会导致后人效仿。
李克用下令五马分尸李存孝后,他就等着有人为李存孝求情,只要有人求情,他就借坡下驴放了李存孝。
李存孝自持本事大,平素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根本不懂人情世故,而用因为李存孝能力太强,功劳都被他一人占了,其他人连汤都喝不上,都想看着他死,所以在这个生死时刻,竟然没有一人站出来替他求情。
最后李克用被逼到悬崖,不得不流着泪将李存孝给五马分尸处死了。
李晔继续李戒丕说道:“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谈判,只要李克用同意放李存孝离开,就将李存孝的地盘和军队还给他。”
李戒丕说道:“李克用会放手吗?李存孝可是他麾下第一猛将。”
李晔说道:“我想他会的,第一,他没有时间耗,第二,经过你散布的谣言,他二人已彻底决裂,李存孝已不可能再为他效力,第三,李存孝实力尚存,他一时之间难以取胜,粮草和兵员都是一种消耗,如果能兵不血刃,重新拿回李存孝手中的二州之地和军队,对他来说,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李戒丕说道:“如此一来,李存孝无路可走,只能回朝廷效力。”
李晔说道:“你告诉李存孝,只他要回朝廷来,朕就加封他为忠武将军,封爵开国伯。”
忠武将军并不是具体的官职,而是武官官阶,唐代的武官官阶共分三十二阶,正一品天策上将、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从二品正国大将军、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或怀化大将军、从三品归德将军、正四品上阶忠武将军。
李晔给李存孝许诺的忠武将军已是正四品上阶,比正四品下阶壮武将军或怀化中郎将还要高上半阶,一来就是正四品上阶,算是很高的待遇了。
而开国伯是爵位,大唐的爵位依次为王、公、侯、伯、子、男六级,伯爵仅次于侯爵,以李存孝的本事,再过几年,升到侯爵公爵简直易如反掌。
李戒丕说道:“陛下开出如此条件,臣弟此去就有把握了。”
李戒丕行了一礼后就准备离开,李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将他叫住了。
“你此去除了将李存孝带回,你还得带回一员不逊于李存孝的猛将。”
李戒丕愣了一下,不解道:“不知是何人?”
李晔说道:“此人名叫薛阿檀,同样是李克用麾下大将,他和李存孝交好,只要李存孝同意投奔朝廷,再让他去劝说薛阿檀,一定能说服其人。”
薛阿檀和李存孝同为李克用麾下猛将,因为本事太大,同样备受将领们的嫉妒、歧视和欺压,所以二人惺惺相惜,暗中交好,后来李存孝被李克用处以五马分尸之刑死后,薛阿檀怕因为他与李存孝交事被人陷害,惶惶不可终日,不久后就自尽而亡了。
更让人招频出,半年后,他麾下元老,时任昭义节度使的康君立前去晋见李克用,当天李克用宴请诸将,席间,李克用喝到微醺之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李存孝,不禁悲从中来,当场号啕大哭。
一向和李存信交好的康君立,不知李克用心中的真实想法,竟然说了一句李存孝的坏话,李克用竟然翻脸不认人,当场拔剑往康君立身上乱刺,然后将其打入了死牢。
李克用酒醒后,想起此事,懊恼不已,立刻让人去大牢释放康君立,却不料康君立早已因为伤重而亡。
河东在短时间内连损三猛将,实力顿时大减,以致最终让朱温一家独大,真是让人叹息。
如果有李存孝这样的猛人在,想来朱温也没那么容易战胜李克用,甚至能不能建立后梁政权都说不准。
当然现在天子换了人,原本的历史早已改变,康君立出事只是须臾之间,他和李克用并无嫌隙,再加上又是河东势力的元老,想要策反不太可能。
不过,朝廷一旦收服了李存孝和薛阿擅,就相当于救了他二人的命,康君立也极有可能不会被李克用刺死,将来能否为朝廷所用也未可知。
当然李戒丕是不知这些还没发生的历史的,天子让他去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从这些日子他对天子的观察,发现天子确实变得大智慧了,天子智取河中已初见成效,练兵更是堪称一绝,尤其的那练兵之法,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来天子梦到仙人确有其事。
李戒丕见天子对河东将领之间的关系如此熟悉,很是意外,但他是聪明人,并不过问缘由。
李晔又问道:“你此去河东,事关重大,有什么困难就提,朕能满足的都满足你。”
李戒丕说道:“因难是有,臣弟尽量克服,只是臣弟手底下确实没什么能用的人,像打探消息、传递情报、散播谣言之类,需要大量的人手,陛下你看能否给臣弟一些人。”
李晔神秘的说道:“人手的事你不用担心,朕自有安排,等你到了河东之后,自会有人去找你报到的。”
李戒丕见李晔如此说,也不再细问,说道:“如此,那臣弟就心里就有底了。”
李晔拍拍李戒丕的膀子,说道:“行,那朕在长安等着你的好消息。”
等李戒丕离开后,李晔看着外面的新兵,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来新兵的训练得加紧了,原本按照李晔的计划,至少得三个月,但现在时间不等人,且不说李存孝那边需要支援,就河中节度使王重盈也撑不了多久了。
只要王重盈一死,朝廷下诏让王珂继承节帅之位,王重盈的两个儿子一定会像历史上那样花重金去求关中三雄的李茂贞、王行瑜和韩建帮忙,关中三雄为了自已的利益,也一定会像历史上那样出兵攻打长安,向李晔施压,甚至想要废掉李晔。
更何况前些时日李茂贞和王行瑜出兵,在兴元拦截护送徐彦若前往凤翔上任的禁军却扑了个空,心里本就憋着一股劲,再加上李晔在长安又是开工厂,又是练新兵,搞出那么大动静,大有崛起之势,关中三雄绝对会感到威胁,即使没有河中节度使之争,他们也一定会找个借口出兵长安。
实力更强的朱温和李克用,李晔反倒不太担心,他们毕竟隔得较远,而李茂贞韩建等人就在眼前,大军朝发夕至,最为棘手。
所以,新兵必须要尽快练成,至于更系统更深入的训练,只有等到后面修整时再说了,而且李晔还准备成立军事学院,到时候将各个军将扔进军事学院中进行系统的培训,然后再由这些军将去训练士兵,那样李晔就可以解放双手了。
这是一支完全属于李晔的新军,所以他特别上心,几乎一有时间就泡在练兵场,甚至有时就夜宿在营地,军营的饭菜李晔更是亲自过问,每一餐都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美食。
士兵的训练科目都是他亲自设计,并现场示范,还光膀子和士兵们一同训练,一来是为了增进和士兵的感情,二来则是锻炼自已的体魄,这具皇帝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将来要是上了战场,怕是自保都难。
在这个时代,等级森严,皇帝竟然跟他们同吃同练,待遇又非常优渥,士为知已者死,更何况对方是皇帝,最开始时士兵们放不开,但李晔是个穿越者,心里才没有那么多的等级观念,没几天大家就打成一片了。
一有时间,李晔就同士兵们一起唱《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每每唱起这首歌,大家总是热泪盈眶。
除此之外,李晔还和士兵们唱后世的军歌,训练累了,就开始拉歌,有时候李晔都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后世的军营,让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士兵们得皇帝如此相待,自然是受宠若惊,无不拼死训练,发誓死命效忠。
因为有了充足的营养,原来饿得皮包骨头的士兵们,个个都容光焕发,身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鼓胀了起来。
今日的训练科目是士兵的服从性训练,训练场上,多了一个大坑,坑里装着不是清水,而是粪水,在大坑后面,是一片火场。
李晔亲自带着训练,他指着火场后面的一个小山包说道:“对面有一面旗帜,朕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旗帜的地方。”
士兵们看着掩映在火场后面的旗帜,很多人心里已经在开始发怵了,而一些心思活泛的士兵则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军令的第一条是什么?大声告诉我!”
“一切行动听指挥!”士兵高声答道。
“好!目标对面山头上的红旗,准备,冲锋!”
随着李晔一声令下,士兵嗷嗷的就冲了过去,可到了粪坑前,闻着里面刺鼻的臭味,都停了脚步。
李晔大吼:“不要停,冲过去!”
这营的临时队长正是那个陌刀将后人张昭弟,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毫不在意,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出身,在不在乎这点粪水,跟着就跳了下去,讲究一点的士兵踌躇了一下,也一咬牙跳了下去,而有的士兵则想绕过粪坑,特别是被编入这一营的李允和李嗣周,哪里受得了这个味,本来李戒丕也在这一营,不过他很庆幸,完美的避过了这一劫。
李晔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大喝道:“不准绕过去,都给朕下粪坑。”
准备绕过去的士兵没法,只好又回到粪坑这边,跟着跳了进去。
那些一直不愿意跳的,都被李筠和李居实一个个给踹下去了。
从粪坑那边爬上去,前面就是熊熊燃烧的火场,士兵到了跟前,又都站住了,粪坑也就罢了,不深淹不死人,可这前面是火,真能烧死人的。
“都冲过去,你们还是吊卵的男人吗?如果是,就冲过去,不就是火吗,怕什么?冲过去就完了。如果上了战场,前面有火,你们就不往前冲杀了吗?像你们这样,早晚被督战队砍了,冲!快点,冲冲冲!”
听李晔这么一激,胆大的一咬牙就往火场里冲了进去。
火确实不小,但士兵们因为刚刚在粪坑里游一遍,衣服全湿了,根本不怕火烧。
后面的士兵见前面冲进火场的没被烧着,也嗷嗷的跟着冲了进去,实在是有些胆小的,也都被李筠和李居实给推了进去。
就这样,所有人都顺利的到过了旗帜处。
等李居实集合了队伍,李晔说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怕臭就是怕被火烧,还有人想绕过粪坑,视军令如儿戏,正所谓令行禁止,一声令下,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淌过去,人死卵朝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上了战场,拼的就是一口气,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你不怕,怕的就是敌人!”
士兵们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李晔说道:“都把头抬起来,现在朕再给你们一次证明自已的机会,目标,刚才的出发点,以最快的速度冲去。”
随着一声令下,这次士兵们都不再犹豫,哇哇大叫着一头冲进了火场,然后又毫不犹豫的跳进粪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出发点。
李晔和李筠李居实相视一笑,终于满意的点起了头。
训完了这个营,李晔让教官带去洗澡换衣服,他则开始对另一营展开了训练。
两天后,延王李戒丕带着几个随从到达了李存孝所在的磁州,刚刚从城外作战回来的李存孝,来不及脱下带血的戎装,第一时间去见李戒丕,他可是一直在等着朝廷的援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