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悠寻刚想安慰什么——
话未出口,左时寒突然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啊!可是她死了……她生前最后的温柔是留给我的……我却眼睁睁……啊……什么都不能做……”
手中的饭菜被吓得差点报销……
童悠寻稳住走过去放下饭菜正要喂他。
左时寒情绪更加失控,他凄怆地将脑袋往墙壁撞去。
“嘭…嘭…嘭……”脆生生的撞击声吓得童悠寻想赶紧去拦。
震慑心扉的力道——
童悠寻焦急朝外喊:“救命啊……左少爷自杀……”
猛的,童悠寻的手背一阵吃痛:“你怎么又咬人?啊……”
“让你乱吠!咬死你活该!”
左时寒蓦然大笑:“哈哈哈……蠢笨啊……谁会来……关心我这个废人……”
“不会的……”童悠寻甩甩生痛的手,看着他发疯。
“要不要试试?”左时寒阴恻恻看她。
“怎,怎么试?”
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童悠寻被他的癫狂状态逼得忐忑不安。
“我割腕……你去通知我妈……”
“什么?”童悠寻惊诧。
“快去!”左时寒整个人几乎暴走,“不然就是你割腕……”
这个疯子做得出来的!
童悠寻讪讪,开门往左小桃那里奔去。
挑高客厅里罗马柱下,
左小桃正惬意坐在沙发上品茗,见童悠寻来了吩咐:“碗筷收了吧……”
“等一下……”童悠寻道。
“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赶紧下去别碍眼。”
“夫人,左少爷……他……快……”
“烦不烦啊?品茗的兴致都败了……”
“左时寒割腕了……”童悠寻终于拔得头筹,抢夺到话语权。
“什么……啊……怎么那么热……”左小桃语气焦躁:“丫头,给我倒杯冰水来……”
“唔……”童悠寻颔首,暗忖:“药效发作了?”
她瞟了眼桌上今晚的饭菜,有肉有汤,都所剩无几。
“收到……”
童悠寻递了水过来,又想提醒。
“怎么了?我待会有事别打扰我,曼姐刚死,别吵得我心烦……”左小桃轰人轰得很彻底。
童悠寻不管不顾,再度发声:“左时寒、你儿子要割腕,快点,不然他就死了!”
“啪”,又是重重一巴掌,梦回十年前。
八岁那年,她偷拍到左小桃暗度陈仓,私会福仔的照片,被发现后也这么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这记同样响亮的耳光落到了左小桃浮肿的脸上,是童悠寻扇的。
她扇得豪气干云,扇得行云流水。
左小桃鼓着腮帮子叫唤:“反了,你敢打我?”
童悠寻只觉痛快,“打你怎么了?你根本不听人话!”
突然,她来了个反转,臃肿的身子侧卧到沙发上,压得柔软的沙发垫子一颠一颠,她摸着泛红的脸颊,矫揉造作:“哎呀……可是好爽呢……”
“别发浪了,你儿子自杀了……”
童悠寻扯着嗓子大喊。
“他要死就去死好了,别来烦我……啊……”左小桃燥热难耐,捧起冰水一饮而尽。
……
看来,朽木不可雕也——
童悠寻气急败坏赶回左时寒卧室……
殷红的血水流淌了一地,浸湿了素红的地毯,宛若开败地玫瑰,暗哑没有生机。
长至唇畔的发梢挡住了左时寒的脸,他低垂着头颤抖着——
“你跟我妈说了吗?”
“都说了,说了三遍……”
“她没来吗?”
“是,她看起来……毫不在意你的死活!”
放在往常,童悠寻断不会道人是非,可是那个女人是蛇蝎心肠,是魔鬼化身,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给她最后的机会,她、她都不要吗……”
默默的, 左时寒恢复了正常,他自抽屉里拽出包扎用的白绫,利落地缠绕在自已触目惊心的手腕上,仿佛刚刚那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的手,没问题吗?”童悠寻想帮助他。
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乞求母亲关注的孩子罢了,一如当年的自已,父亲早已把她遗忘在风里,在岁月里……
慢条斯理的,左时寒一语惊人。
“用来杀人的话……还是够用的!”
“杀……谁?”童悠寻面色惨白。
“汉朝的吕太后对付戚夫人的酷刑你听过吗?”左时寒推着轮椅转向童悠寻,鬼魅一笑。
“人彘?”童悠寻不禁浑身一惊。
……
香闺软榻,春光旖旎。
男人留着猥琐的八字胡,喉咙里暗沉低吼:“……唔……啊……”
男人前一句‘唔’还夹杂着痛快,后一句‘啊’显然变异,带着恐怖绝望,如同悲雁嘶鸣……
“怎么了?”女人惶恐坐起身,被眼前的一幕吓尿。
男人喉间一道尖锐整齐的划口,深可见骨,喉咙已然被割破,鲜血如同回旋镖般旋转喷溅而出,四面八方都是血雾,滴滴答答的,模糊了女人一脸。
“啊……”她惊恐地捂嘴。
但是下一秒,左小桃吓得抖如筛糠,她将所有能裹住身体的布料都往身上揽。
“你……时寒……你杀人了……啊……”
“意外吗?不意外吧……妈妈……哈哈哈……”
左时寒将匕首收回,舔舐上面晕染的血珠。
“时寒,你怎么……能站起来?”
时寒匕首回鞘,幽幽道:“这么多年,你若是关心了我分毫……也就不会对我的状况一无所知!”
“不是的,时寒……”左小桃摇头,耳坠摇出了残影,“我一直让你爸带你去市里生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闭嘴,你是一直计划怎么让我死!”左时寒尖叫:“表姨妈被推下去之前,你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老相好做了什么……”
“这都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
“推脱得很干净嘛!他想杀我……哈哈哈……结果我跟老鼠一般躲起来……他找不到……又盯上表姨妈……”左时寒仰头狂笑,他突然俯身狠厉抽了福仔的尸身两巴掌,“杀人很好玩是不是?被杀的滋味好不好受呢?”
可惜,尸体只是尸体,不会再开口说话,永远回答不了左时寒这个问题。
继而,左时寒目光阴冷怒视左小桃:“他受你的指使?不过是个工具人,而你!从发现我是个累赘开始,你就锲而不舍想杀我?”
“怎么可能?我是你妈妈,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怎么会不爱你呢?”
“爱……哈哈哈哈…时韫呢…不也是你十月怀胎所生?”左时寒冷冷道:“收回你恶心的母爱……我想吐!”
福仔尸首的血还在不断渗出,他死不瞑目,一双凄厉的双眼正巴巴望着左小桃,好像还未死绝……
左小桃吓得七荤八素:“时寒,快把这个死人弄走,妈妈害怕……”
“哼……刚刚可是叫的很爽呢!”左时寒提溜着福仔的尸身拉下床,幽幽道:“我的好妈妈,待会你穿好衣服,走到窗前,站在那里不要动,看着表姨妈失足掉下去的人工湖,记住不要动,不要抖,看我怎么让他消失……”
“好……”左小桃早已六神无主,突然,毫无预兆脱口而出:“时寒,妈妈错了……对不起……别杀我……”
“唔……这下好玩了!”左时寒踢了一脚死尸已然软塌的要害部位,轻叹:“妈妈,要不要送给你?嗯……哈哈哈……”
“我不要……我不要……”
伴随着左小桃凄厉的连绵不断的嚎叫‘我不要’,左时寒已将福仔的尸体拖到了湖边。
“妈妈……快来看啊……很精彩的……哈哈哈……”
手起刀落,福仔的命根子被左时寒连根切断,浑浊的血流满了枯黄的草地。
一刀、两刀、三刀……数不清多少刀……
左时寒一脚、两脚、三脚……泄愤一般悉数踢入湖水里……
“咕咚……咕咚……咕咚……”
陆陆续续的落水声,如同这些年,左时寒缺失的那部分……齐齐消失在湖水里。
“于曼姨妈,我……替你报仇了!你的亡灵可以安息了……”左时寒低喃。
那身白色的毛衣早已污损不堪,左时寒脱了下来抛入湖中。
……
是夜,大雨滂沱。
冲刷了污血,冲刷了草坪,冲刷了湖面,也把昨天的印记彻底冲刷掉。
时光就这么无声无息流逝,一切仿佛未曾发生与改变——
百忙之中,
关诺隐会抽出空带童悠寻去探望养老院的老人。
时不时他会感叹一句:“在座在躺在埋的应该跟我差不多同龄吧?”
还会带她去看望福利院的那些星星的孩子们。
偶尔他也会抽风:“枫枫玥玥,我一定会去开普勒星球把你们的灵魂感召回来……”
有时也会去水族馆看‘步步’表演,关诺隐在台上训着小海豚闪闪发光,偶尔还会偷吃生鱼,看得童悠寻直咂舌……
再有时,关诺隐带她去陆大娘水饺店做钟点工,一起包饺子,极度敏锐的关诺隐居然会被陆大娘成功揩油,他怎么变迟钝了……
某天,对门的齐白宇还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在童悠寻面前炫耀、叫嚣,示威。吵得童悠寻烦不胜烦啊,结果,关诺隐踏着月光一现身,外国妞立马倒戈,为他倾倒,两眼直冒星星,他一拳把人家揍飞……
更甚时,她去甜爱路画画,关诺隐时不时冒出来送她一杯奶茶或是咖啡,杯子上都被他画了丑不拉几的海星,一点都不像他的画技,
偶尔,在家门口碰到他,他会叮嘱,好好做牛马,好好存点钱——
是啊,存钱,听说妈妈那边用了护工,改造家仓库,星洲住在疗养院,还有吃喝用动,医疗费,一笔不菲的开销……
想到这些她有些瑟瑟发抖,关诺隐那么拼啊,十年啊,都帮她扛着……
她不是想当鸵鸟,个人能力有限。她会算好一笔账,假以时日如数相还。
就目前为止,诺隐讲过他们是绝对安全的就好,那就再等一等……
这份情意,恩重如山,即便她懂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但是也得解决温饱,循序渐进……
她迟早要会会那个成天不知行踪,甘当甩手掌柜的渣男爸爸!
时光就这么流淌再流淌,光阴荏苒, 一转眼至隆冬,天寒地冻 ,土地冰封,海面苍凉,山野萧条,花草萎顿,大街上人迹罕至。
自杀掉福仔后,左时寒一直处于静默状态,左小桃活得如履薄冰,她很想很想逃离这里,甚至永远不要见这个心理已然变态的儿子,她怕他——
但是她哪里敢逃,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左时寒把她做的苟且之事告诉拓无恙,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只好按兵不动。
但是,这不是个长久之计,拖延不得,她还是要想个办法除掉左时寒这个心腹之患。
于曼死了、福仔死了,那两个曾经联合自已烧死拓无恙老婆的帮凶都死了!
她要好好研究一下还有谁能帮自已持续这场自卫的杀戮……
大如鼓萝的孕肚突然一动,能看到薄如蝉翼的肚皮上明显的小脚丫痕迹。
左小桃抚摸肚子安抚:“宝宝乖,马上就要跟妈妈见面了,妈妈最爱最爱你了……”
……
天太冷了,如非必要,连飞禽走兽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拓宅静得窒息,空洞且死寂。
左小桃没有报警,也不敢报警!幸得,福仔是个江湖二溜子,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五保户一个,因为他是个赖皮臭名昭著,没有亲戚来往——
他死了那么久,没人找他,如同死了一条狗那般……无人问津!
其实,那天,左时寒肢解福仔尸体时,童悠寻是亲眼目睹的,狂风把她的齐肩发吹得群魔乱舞……
那个猥琐的男人,他是死有余辜的——
录音笔里的狞笑,纵火时的嚣张跋扈,罔顾人伦的偷情,没有道德底线的杀人……童悠寻历历在目……
对,左时寒亲眼所见,于曼是被福仔推进了人工湖,她慌乱绝望之际,将刚给左时寒置备的新衣抛上了岸边,那惊鸿一瞥的温情!
福仔趁乱跑了……
最后他回来了,
送死来了,
死于色胆包天!
风在这个深冬无休止地吹,肃杀的夕阳以摧枯拉朽之势染红整片苍穹,左小桃即将临盆,拓无恙终于回来陪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