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山庄热闹的快,冷清的更快,一两天时间,人就基本走光了,又恢复到以前安静肃穆的状态。但是王健没有走,他还要等一个人。
也就在黄巢离去后的第二天清晨,尚君长就敲开了他的房门。这时的尚君长已经是另一副模样,身上一袭灰色的粗布长衫,头上的发髻简单挽起,用一根木簪扎着,双手低垂合拢在身前。已经从一个富家子弟蜕变成了一个布衣书生。
尚君长一进门,没有废话,直接冲着王健轻轻一笑“看来大当家对夫子姑娘的事,还真是放在心上”,接着又说道“刚好作画的人也有兴趣和你见见”。
王健一听有戏,赶忙拱手施礼,追问道“有劳君长兄,但不知了作画的是何人?”
“一位高人,也是鄙人的恩师”
王健心中一惊,直接脱口而出“你师傅? 男的?”。
尚君长诧异的看了王健一眼“那是自然,大当家何出此言?”。
王健挠了挠头,故意面露尴尬,嘟囔了半天才说道“我想要是个女子就好了,还可以当面和我家夫子姑娘切磋一下”。
王健撒谎的能力也是随手拈来,尚君长听后也是不疑有他,笑着说道“男的就不让见了,看来王大当家还真是金屋藏娇啊!”。道上的人都知道夫子姑娘是绑来的肉票,自然对王健的家事也是另眼相看。
紧接着尚君长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的恩师不在这里”。
“在哪?”
“东都洛阳”尚君长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健,又说道“洛阳的繁华锦绣,决不弱于长安之富丽堂皇”。
王健听了,脸色微微一变,眼睛直直的看着尚君长,一时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很明显,这个尚君长不知道画像的事儿,但好像又知道一点长安的事。
尚君长看到王健脸上阴晴不定,有些犹豫不决,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王健低沉的声音“我可以跟你去洛阳!”。
尚君长头也没有回,抬手指了一下门外,说道 “那就走吧,车都备好了”。
王健盯着尚君长的背影,有些冷冷的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去?”
“我师傅说你一定会去“,尚君长说完,走了两步又补充道”只要我提到长安”。
王健看着尚君长消失在了门口,回头拿起桌上的佩刀挂在腰间,快步走出了房间,向大门外走去,在院子里刚好了金大少和一名自已的手下。
王健迟疑了一下,一把拉过金大少,然后对着另外一名手下快速说道“你给刘三爷说一声,就说我们现在就出发,不过要先去洛阳一趟。让刘三爷和其他人赶快跟上来”。说完也不理那个手下的反应,拖着一头雾水金大少就向门外走去。
当王健走出八面山庄大门的时候,果然两辆马车已经在门口备好了。尚君长就站在第一辆马车旁,还是刚才的装扮。一见王健出来,什么也没说,直接钻进了马车的轿厢,赶车的汉子一仰手,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车徐徐向前方走去。
王健看了金大少一眼“会赶车吗??”。
金大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王健叹了一口气,说道“记住,在江湖上混,千好万好,不如做老大的车夫好”。说着,自已就爬上了车头的左侧,拿起车头上插着的马鞭,对着后面的轿厢指了一指,有些讥笑的说道“金少爷,请吧!”。
金大少看了王健一眼,没有去轿厢,而是直接爬上车头,坐到了王健的右边,接过王健手里的马鞭,掂量了一下,也是有模有样扬手打出一声清脆的马鞭声,转过头对着王健说道“你来教,我来赶”。
王健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已的座位“第一步,赶车的要坐左边”。
从豫州到洛阳也不是太远,400多里路。多是平路和缓坡,马车行进的很快。刘三箭带人很快也追了上来。
随着向关东地区越行越近,一路所见,却如黄巢所说,河南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简直可以说非常糟糕。这还没有到青黄不接的月份,路上已经满都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饥民。
每当马车经过村镇,总有奄奄一息的灾民,将头上已经插上稻草的儿女推在马车前,他们没有卖儿卖女,只是祈求过路的人行行好,能将这些孩子带走,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一条生路。
金大少看着似乎有些不忍,想说什么,又忍着没说,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尽量不去看这里发生的一切。
王健看到金大少的样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你从来没见过饥民?”。
“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多,这么惨!”
“以后恐怕会更多,更惨”王健叹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黄巢口中的打劫天下,好像也没有开始听到的那么美好了。
想到这里,王健不由得又想起光球中印象最深刻的那段文字“非黑非白逞英雄,草头江山日月红”。
“日月红,日月红” 王健慢慢的念叨着。
金大少点了一点头,说道“是啊,再这样下去,只怕日月都要被人血被染红了”。
随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前行。
走过一片树林,马车刚行进到在一个大土包的旁边,突然,前方传来嘈杂的哭喊声。王健抬头看去,只看见远方一大片人流向这边蜂拥而来,足足可能有上千人。
这时前面的尚君长已经向他们招着手,同时大喊道“上土包,戒备,戒备!”。
就在王健带着他们的人和马车刚登上土包,拿出兵器在马车边守卫时。这一大堆人流已经冲到了土包下的大道上。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已经不能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了,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像样的衣服,也就是一张麻片,半张破布。
他们与其说是在跑,不如说是在挪动,饥饿和伤病已经使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运动的能力。很多人已经倒在了跑来的大路边。
而他们身后是几十名衙役,还有几十个手持棍棒看起来像是家丁一样的男子。他们驱赶和殴打的,就前面这一群惨不忍睹的人群。哀嚎和惨叫在人群中蔓延,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印证,这里可能已不再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