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悠扬的钟声,王健也终于听清楚了那个声音,竟是一道带着哭音,如同葬礼上的一下下的呼唤,“都来了,都来了。有仇有怨,都来了!”。
诡异的呼唤,伴随着洪亮庄严的钟声,在无人的街道上愈来愈大。越来越近,四散而开,整个城市,像是正在开始一场盛大但无人的请神仪式。
冥冥中王健抬头看去,只见整个天地都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重的怨恨之中。沉重的感觉越来越强,天空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长街上一道阴风吹过,片片落叶卷起,辗转回荡在空中,带着莎莎的声音,冥冥中像打开了地狱之门,似乎正有无数的冤魂,随着那声呼唤,已经降临在了这座城池之内。
一片落叶,偶然飘入了近前。王健抬起一只手,轻轻托起,侧着脑袋,静静的看着。翻过手掌,落叶继续飘落,却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猛然一把将抓住,狠狠的将枯黄的落叶揉的粉碎。然后晃晃了脑袋,活动了一下筋骨,拎着刀柄,冲着城门的方向,毫无顾忌,大步前行。
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一脸深沉的盯着林天娇,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高声喊道“我的事,我来办”。
说完就不再理会,一把甩起钢刀,架在了肩头之上。另一手叉腰,就如同当年打劫的样子,几步就跨立在了长街正中。面对着不远处孤零零的城楼,就是一声震天的大吼“装神弄鬼,我日你先人!”。
一句粗口,一声怒吼,犹如暗夜中的一道闪电,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传的很远,如此干脆,如此意外,就犹如一道出其不意的利刃,一下就劈开了弥散在四下的死寂。也一下惊住了原本飘逸不定的幽灵之声,就像是被人夹住了喉咙一般,突然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点惊愕的余音还环绕在城楼的方向。
“老子抢过官,抢过兵,也抢过匪。今天要干票不一样的,抢个鬼”。说罢,王健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扛着钢刀,一步一步的透着层层的痕劲,雄赳赳,气昂昂向着城楼走去。
而王彦章和金大少,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样的冲天大笑几声,仿佛两个门神,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
三个人呈品字形,走在长街的正当中,宛如三个陷入孤城的勇士,一刀一枪一剑,不躲不闪,奋勇前行。
看着空无一人的城池,王健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里每一个店铺。每一个院落,甚至是每一个墙头门后,都有无数个眼神,激动颤抖的偷窥着他们。没人再关心城头那边的幽灵。这一刻,他们似乎成了这场请神大戏的主角,他才是这些人心中真正的神或是魔。
他才是山南大地,真正的强者。
走着走着,王健越发的豪气,突然一阵粗犷的嘹亮的号子,就在街道中激昂荡起,远远散开。王健在前面喊一句,二人跟在后面齐声喝一句。
“他大舅,他二舅”, “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 “都是木头”
“大姑娘,小媳妇”, “一个甭走”
“金疙瘩,银疙瘩”, “全都放下”。
歌声嘹亮,号子粗犷,偌大的城池仿佛瞬间变成茂密幽深的山林。宽阔的长街也成了山间幽静的小路。三个山贼,就是这里的主人,正朝着他们的目标,稳稳前行,注定要大干一场,志在必得。
年轻的杨衮,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敢相信的喃喃道“这家伙疯了吗?”。说完,又扭过头,却惊愕的发现林天娇已经转过身去,向着相反的方向,默默离去。
杨衮不由得急走两步,焦急的大喊道“你真的不帮忙吗? 怎么可以?”。
林天娇却是不管不顾,没有一丝停留,继续静静走远,一句话没说,也没丝毫的迟疑。
杨衮不得已又看向了高思继。
高思继却是叹了一口气,将杨衮拉到了街边,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整个荆州的复仇,也涉及林家,你让她帮谁?怎么帮? ”。
从府衙大门到城楼的距离不算太近,王健三人一路走来,虽然街道上还是空空如也,但是各处的小巷中却开始有了人影晃动。开始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走了出来,再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
当王健他们走到城门近前的时候。长街两侧已经聚集了将近几十个人。这些人大概分成十几堆,每一堆多的七八人,少的三四人,而且都是一个看着头目模样的人,站在最前方,剩下的人站在身后。不用说,每一堆就代表着一个家族。每一堆就是一个复仇的单元。
这些人有高有矮,或胖或瘦,却是无一例外,都是手持长剑,一身紧身黑衣戎装。
然而尤其让人吃惊的是,这些人全部都是头戴着面具。这些这些面具一律是布满油渍,略有残破,且面色狰狞。面具中有的是城隍,有的是判官,还有四大天王,黑白无常,应该都是附近城隍庙里的道具。
一眼看去,整个街道仿佛成了阎罗地府,王健他们则成了等他们待最终审判的几只孤魂野鬼。
如此幽暗诡异,阴森莫名,不曾想,王健竟然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长街左右的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互相看了一下。这时,就听见不远处的王健突然大声喊道“老子见过真正的仙人,也骂过混世的妖僧。从来都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何所惧哉!”。说着,钢刀往城门一指,高声喊道“报仇就报仇,打架就打架,别装神弄鬼,亏了先人”。
随着王建一句喊出,高高的城楼上,突然发出了一阵犹如诡秘般的笑声,然后,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天王面具的人就走了出来。看着大街上的王健几人,高声的叫道“好歹你也是一个不小的官,不能说杀了就杀了,总要给朝廷留点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