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枯木逢春
咸福宫中,沈眉庄端坐于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论语。论语经典最能静心,只是有些读不下去,算算日子,今晚便会侍寝。
“小主,今日御花园的人在井里捞出来一具尸体,听说是华妃宫里的人呢”
“昨日路过御花园中,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沈眉庄将手中的论语合页。
“听说那丫头是皇后原宫里的人,差使给华妃用了两天便没了性命。皇后派了江福海去翊坤宫问话呢”采月侍弄着瓶中花草。
“年妃勤谨,为六宫表率,想必是问不出什么,可惜了一条人命。”
“好歹是皇后宫里的,她竟毫无顾忌”
沈眉庄接过采月手中的剪刀,修剪着枯枝断丫,好像生命必须经过修剪,才能脱胎换骨:“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难逃一死。”
采星从太医院回来:“小主,奴婢从太医院回来,没有见着温太医,说是被菀常在宫里的人叫了去。”
“你问候菀常在了吗,常在怎么样。”
“常在抱病,怕过了病气给您,所以未得求见”
“把从府中带的泰山黄精,山参给常在送过去吧,再送些古法红糖过去,嬛儿怕苦”
“知道了,奴婢真要怀疑菀常在是小主的亲妹妹了”
“嘴滑极了,还不快去”
采星前脚刚走,温太医景仁宫复命后脚至咸福宫。
“微臣太医温实初,叩见小主,小主万福金安”温实初行礼叩拜
“温大人快快请起,大人操劳太医院的事,又辛苦我和常在的身体。想必脚步劳累,采月去泡杯竹叶青,大人坐下歇息吧”
“谢小主,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嬛妹妹怎么样了”
“菀常在身子一向弱,受了惊吓,心悸受惊,乃是内外并发之症,怕是需要时间好好调理才是,奴才先替小主请平安脉”沈眉庄将手搭在请脉台子上。
“温大人医术高明,自有定夺,只是我也想请温太医为我开副药”温实初感觉着沈眉庄的脉象
“小主脉像正常,并无大碍”温实初木讷回答
“我想请温太医给我开和嬛儿一样的药,让我只是面相看上去憔悴”沈眉庄直勾勾的看着温实初。温实初被吓到:“小主何须此言?”
沈眉庄见此,便知已猜到七八分“嬛儿会被吓到,但却不是个胆子小的,她不让你告诉我,也是怕日后复发会连累到我,温大人不必挂心”这件事是靠猜的,但是事实却是被诈出来的。实初,我虽不爱使手段,可我终究是个女人,有些关窍,天生就会。就像那一夜温润五脏的暖情酒一样。
沈眉庄眼神迷离,温实初惊的擦了擦冷汗:“菀常在不想侍寝,是怕祸及已身,贵人是何缘由,不计前程”
“我知躲避不过,但却不是现在,现在,我的确和嬛儿一样,不想侍寝。大人若是不愿做,也请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温大人咽了咽口水,喝了一口茶水“贵人和菀常在情同姐妹,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只是为前程计,小主还是早做打算”
“这个自然,只是常熙堂不比碎玉轩安静,宫中来往妃嫔众多,所以想自请搬离常熙堂,与菀常在一同养病”
“微臣会向皇后禀明的,淳常在正准备搬出碎玉轩避疾,小主可在淳常在搬出后动身,以免叫人看出些什么”温实初也算是用心
“那就谢过温大人了,采月送送温大人”采月送走温实初后回来:“菀常在佯病,为何连小主也瞒了过去”
“嬛儿怕连累我,我亦是如此。有不能说的苦衷,我只希望,她不要怪我才好”沈眉庄拿起手中的论语,不知是何缘由,书也读的进去了些。“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沈眉庄是从何时开始喜欢的梅花。
采月并没有在沈眉庄面前提起侍寝的事,沈眉庄心中知晓,除了甄嬛和自已,那便是家世高的富察贵人了,若有自已背后相助,夏冬春也会脱颖而出。百花盛开的光景胜过一枝独秀,年妃想要争宠,那便让她争吧。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长远。
延禧宫和咸福宫皆为东六宫之一,从延禧宫到咸福宫的脚程约摸也就两座宫殿的距离。夏冬春要为太后抄写佛经,最近穿的衣服也素净了些,多以青绿色为主。
夏冬春走的匆忙,身边也没带个随侍的丫鬟,端着食盒大大方方的进了咸福宫的门。
“小主,夏常在来了”
“知道了,让她去偏殿学习礼仪,若竹姑姑久候多时了”沈眉庄的话还没说完,夏冬春就进了常熙堂:“姐姐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不像我,怎么都读不进去”
“万事开头难,只要你肯用心,也能读的进去”
“不说这些没精神的话了,姐姐快尝尝我做的菊花粿,刚从小厨房里出锅的,还热乎着”
夏冬春打开食盒,自已特意向御膳房的师傅请教了一番,味道应该还可以。
沈眉庄看着夏冬春灰扑扑的脸:“你倒是用心”只是看着食盒中的菊花粿红绿混搭,颜色脏乱,没了下嘴的兴致。夏冬春看着沈眉庄迟迟不下嘴,有些尴尬:“样子是不好看,我先吃一口。”夏冬春挑起筷子往自已嘴里送。夏冬春咀嚼的津津有味。沈眉庄也很少见夏冬春认真的样子,也不好拂了夏冬春的脸面,拿起竹筷,挑起一块还算干净的糕点送进了嘴里:“嗯,米粉香甜,菊花清香,绿豆和红豆也都研磨成沙,这口感,可是在冰库里放置了一夜?”这些细碎的功夫,没有几个时辰是做不成的,倒是难为夏冬春了。
“姐姐这也猜到了,我就说嘛,我用的材料都是最新鲜最好的,怎么会不好吃”
“你每日要抄写佛经,又要重新学习宫中事宜。实在不必为我做这些”
“姐姐喜欢就好,合宫觐见之后,她们都把我当笑话看,我也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些”
“去吧,若竹姑姑在偏殿等你。”沈眉庄说完,便让采月引着夏冬春去了偏殿。
待夏冬春退出常熙堂后:“采星,你说皇上喜欢什么样的人。”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晓皇上是看重小主的”采星思索一番
“看重好啊,至少有看重的价值,他喜欢聪明的,也喜欢愚蠢的,喜欢知书达礼的,也喜欢奇技淫巧的。但最最喜欢的,还是会讨他欢心的。”沈眉庄顿了顿:“就连皇后都不例外,她也要无时无刻不去揣摩皇上的心意。”既如此“采星,将我收藏雷击木送去富察贵人宫里,那是做琴的上好材料,用此木制成的琴,弹奏成曲,有金石之音。”
“小主,这雷击木是老爷送给小主的及笄礼。小主舍得吗?珍藏爱护多年,今日轻松就送给旁人了。”
“雷击之木,乃是大造化。毁灭中迸发的一丝生机。父亲借木,意在让我宁静致远,砥砺自身,此物我珍藏爱护多年,而今制成古琴,也不算亏待了他。”沈眉庄已然得了造化,这雷击之木也有了其他用处。“去宫廷造办处请个能干的师傅做吧”
采月从阁中倒腾一阵:“奴婢听说造办处的蒋友仁师傅很是出名,康熙也在的时候赞他国之重器,夺天圣手”沈眉庄轻轻“哦”了一声,待采星离开后。沈眉庄放下手中的论语。走到书案前拿出一本前日就抄好的佛经,自言自语起来:“约摸着这两日就要巧着病了,你拿去做临摹用吧。”事教人,一次就够,人学事,还要循序渐进。也难为夏冬春肯叫沈眉庄一声姐姐了。
延禧宫主位,富察贵人宫中
敬事房的公公来报:“恭喜富察贵人,今个晚上皇上翻的是贵人您的牌子,这些个新进宫的妃子,皇上的恩宠您是头一个”
富察贵人闻言大喜:“谢过公公,双喜”富察身边的丫鬟,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来。“谢公公”
总管太监接过赏赐:“小主还不拾掇拾掇,预备着迎接圣驾”
富察贵人面露羞色,小女儿家的第一次,且房中之事也不好随意宣之于口。心中有些为难。
总管太监倒是个老油条:“这位是宫里司寝的刘嬷嬷。就让她老人家给小主讲讲规矩吧,过一会,凤鸾春恩车就要接小主去养心殿了”富察贵人眉头舒展了些,总管太监又说了起来:“小主候着吧,奴才告退”
“双喜,你听到了吗?”富察贵人心中大喜,凭那桃红柳绿当日如何出众,也不如我富察容音享有这份厚待,说到底,皇上还是更看重家世些。“奴婢听到了,小主圣宠优渥”
刘嬷嬷也开口:“小主福泽无量,好日子还在后头,咱们也快些开始吧,服侍好皇上,也算真正站稳脚跟了”
“嬷嬷说的在理”富察贵人耐住性子,只是脸上的潮红依旧。
按照《钦定宫中现行则例》卷三中记载:“妃嫔召幸,遣内侍叩宫门,直趋卧榻,用红锦被裹而负之以行。至第一间房,除去衣锦,果体而进;至第二间房,复取袅绸,至第三间房,方是皇帝寝室”这规矩是雍正自已定的,明朝时期,曾有秀女刺杀皇上,雍正初步登基,统治并不稳固,所以嫔妃第一次侍寝都是用被子裹成了粽子送去养心殿。
富察贵人从浴池中走出,刘嬷嬷和双喜为富察擦拭好身子,左右太监上前将富察贵人裹在大红棉被之中,抬着送去了养心殿。
“皇上”富察贵人娇羞地看着眼前之人,这个天底下权力最大的男人。
“想必刘嬷嬷已经教过你规矩了吧。”金帐芙蓉暖,美人入怀中。雍正看着侧着身子,看着送来的富察贵人。
“嬷嬷已经教过了,只是不知道皇上的”敬畏和羞涩充斥,到底还是敬畏更多,不管是哪家贵女都只是皇家繁衍子嗣的工具,六宫众人,无不尽心侍奉。
“金帐芙蓉暖,美人何不入朕怀。”处子之香,怎能不醉。朕是天子,却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寻常人一生所求,于朕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小事,而朕所求,早已离朕而去了。世人只知朕励精图治,后宫重要妃嫔之位多年空悬,却不知纯元去后,朕的心便跟着去了。额娘的话,大臣的谏言,朕不得不听,朕是皇帝,是天子,坐在了世人最想坐的位置上。可这权利枷锁,让朕也有许多的不得已。乌拉那拉氏,富察氏, 博尔吉济特,川陕总督,济州协领,大理寺少卿,还有包衣左领哪一个是真正对朕用心的。朕不知也从不轻信,就连额娘也。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身体的交欢,利益的交换,两颗从未有过交集的心,似乎有了些联系,这是后宫争夺的“宠爱”,还是帝王权术。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贵人富察氏,名门毓秀,温惠秉心,着协领六宫事宜,钦此”
年妃久在宫中无人制衡,不是当年风头正盛的沈眉庄也会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