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尸体也不能留在这里,他不人不鬼的,又会招致恶龙,岂不是让街坊邻居害怕,你就不能不要给人添乱,还不快把陈松交给修士们!”
陈公拄着拐棍,不断地戳地,语气十分强硬,吩咐着陈雅兰,陈雅兰看着他,眼神从锐利的恨,变成了冰冷的麻木。
“陈雅竹死的时候,你也这样吗?这样毫不在意吗?”
“……你个不孝女!你怎么跟为父说话呢?我说过无数次,不许提起雅竹,你怎么还敢乱说话!别拿我儿子跟别人相提并论,要是雅竹还活着,我连你这个无能的不孝女看一眼都不会看!”
“…………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陈雅兰突然笑了一下,她突然间理解陈松了,理解陈松在她面前的软弱与冷笑,理解他在自已的逼迫之下,只能怒而发笑。好像这一刻她才突然间明白,明白问题出现在了哪里。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陈松,眼泪坠落下来。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陈松像是有感应一样,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眼睛竟然在血肉模糊中,慢慢睁开了,他看着泪眼婆娑的陈雅兰,手回光返照一般,竟然抬了起来,周围的人立刻紧张地看了过来,谁都没想到陈松还能有片刻的清醒。
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扬起来,轻轻地抹掉了陈雅兰脸上的泪,然后停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嘴,血水模糊着他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接着就开始剧烈的抽搐,抽搐了没有几下,手就彻底坠了下去,陈松彻底失去了生命,他没有了一丝气息。
他死了,陈松死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陈松的人生也好,陈雅兰的人生也好,还是太过于悲哀了,悲哀得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无法给出任何一个字词的评价。
而陈雅兰看着面前已无气息的陈松,竟然无比的平静,刚才大家还以为陈松死了她会发疯的样子,可是她竟然这样的平静,她的眼神如同一片死水。
她轻轻地将陈松放在地面上,喃喃道:“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人生的最开始就错了,这确实是一场镜花水月,这一切都不该这样的,这一切都不应该这样的………”
她站起来,转过了头,麻木的双眼看向了陈公,她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地上有几块石头,她有点跌跌撞撞的,也并不在意,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在机械地往前走动。
陈公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自已这个女儿又想干什么,他习惯性地斥责着她:“我看你也别留在这里了,你像什么样子啊?白灵山的修士们啊,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要了,你们将她带去…………噗…………”
陈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他转过头来,就看到陈雅兰抓着一把短刀,那是在陈松的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手上,她面无表情,一脸冷静地将短刀扎进了陈公的心脏,不偏不倚,就是心脏的位置!
陈公没想到自已的女儿会对自已下手,她一贯那样听话,一贯那样害怕自已,怎么会……怎么会…………
陈公踉跄了几步,整个人都摔了下去,旁边的修士也没想到会突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没接住陈松,只能惊慌失措地去查看地上的陈公。叶予尘和白琬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了,他们赶紧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公,看到那把短刀后,又眼神错愕地看向了陈雅兰。
陈雅兰这一刀捅地果断又精准,短刀已经扎进了陈公的心脏,根本没有生还的余地。陈公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嘴里不断地冒出血水,指了指陈雅兰后,努力张着嘴,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又挣扎着想要往前爬,想要去抓叶予尘的裤腿,那眼神分明是求救的眼神,他还不想死。
他最前的人是陈雅兰,陈雅兰一动没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冷静地看着在地上爬出一道血痕的陈公。要死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挣扎着怕死的干巴老头罢了,渺小地如同蝼蚁,却在自已的女儿面前,坐着至高无上的皇帝位置。
陈雅兰突然间冷笑了一声,非常轻,却像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陈公没爬几步,一口血水突然间涌了上来,他挣扎地看了陈雅兰一眼后,头倏地栽倒在了泥土里,眼神涣散,失去了气息。 他就这样死了,在周围人无比的静谧中。
白琬璎蹙着眉梢,一脸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公,又看向了眼神早已麻木面如死灰的陈雅兰,她试探性地靠近她,“陈婆婆,你……你不要…………陈婆婆!”
陈婆婆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握紧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已的心脏,连给周围人救她的机会都没有,白琬璎明明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可还是没能拦住她,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却分外冷静。
“陈婆婆…………你…………你真是!唉。”白琬璎搀扶着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父亲和女儿,母亲和儿子,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如何评价,只能化成一句叹息。
而向来牙尖嘴利无数话语的陈雅兰,却一个字一句话也不再有,她累了,她早就累了,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松了下来。她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就摔倒在陈松不远的地方,她躲开白琬璎搀扶她的手,朝着她的儿子爬了过去。
她艰难地爬到了他的面前,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但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如同陈松对记无双的笑一样。到底是母子,笑容竟然是那样的相似,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切,归于寂静。
鸟儿从天空划过,明明是那么明媚的阳光,该是阖家团圆一同出游的春日,可是阳光下,只有纠缠了三代的人,寂静的尸体。
叶予尘低头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他和白琬璎一样,无语凝噎。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远方,飞鸟往东而去,消失在了山林之中,就像这个故事也终将消散在这片林子里。
白琬璎叫白灵山的人处理了尸体,让送去了山林的另一边,离着白灵山近的地方葬了。也算是给村长有了交代,村长也没有任何异议,带着村民和猎户离开了此处,走的时候只是在叹息。
处理完一切后,白琬璎看向了一直坐在石头边,沉默着的叶予尘。从陈雅兰自尽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情绪也不太高的样子。
他一直在看着天空,白琬璎记得,记无双和那只蛟龙就是这样突然间消失在了天空之中的,应该是被乌云卷着,离开了此处。白琬璎走了过去,坐到了叶予尘的身边。
“蛟龙行过,一定是有痕迹的,我们只要寻着法光痕迹寻找,一定能找到记无双。”
“嗯。”叶予尘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琬璎看向了他,“你在担心无双妹妹吗?”
“她那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死的,而且那只蛟龙似乎和陈松有过交流,是主动带走的记无双的。这就是说明,它不会伤害记无双,所以不必担心。”
“…………”他说的倒也都是实话,记无双的安危是不必担心的,但是看叶予尘的样子,他的低落的情绪没有丝毫的缓解,白琬璎抿了一下嘴唇,垂下眸子,“你在想无双和陈松吧。”
叶予尘的眼神滞了一下,看了白琬璎一眼。她猜对了,叶予尘在想这件事情。他还是无法忘却,记无双那奋不顾身的样子,她对着陈松流泪的样子,她真情实感想要带陈松走的样子。现在陈松死了,她会伤心吗?
“真不知道她伤心是什么样子的。”叶予尘突然间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了眸子。心道:自已恐怕永远看不到她为自已伤心的样子。
白琬璎的眼眸却泛起了比他更为浓烈的心酸,她顿了顿,“会伤心吧,每个人都会伤心的,每个人都有自已眼神追逐,但追逐不到的人,最后便只剩下数不清的伤心。”
她这话显然感染到了叶予尘,叶予尘下意识地看向了白琬璎,但白琬璎却报之一笑,“但伤心总会渐渐消散,因为我们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有时间沉溺于儿女私情,不是吗?”
“…………”
叶予尘沉默了一下,又苦笑着点点头。他和白琬璎都是仙门修士,都受过师父的教诲,明白自已肩膀上的重担,私情产生的情绪,不过只是人生中一个插曲罢了,就像白琬璎说的,都会过去的。
“村长那些人都走了吗…………”本来在闲聊的叶予尘突然间停顿了一下,猛地皱起了眉梢,一把抓过了白琬璎的手腕,“你的手腕怎么伤的?”
“手腕?”白琬璎蹙眉有些不解,她顺着叶予尘的目光看向了自已的手腕,她的表情也瞬间凝重了起来。被小青蛇咬过的地方还泛着不正常的焦黑,那焦黑不像是毒,反而像是被什么腐蚀过一样。
尤其那伤口还冒出了一丝内底透着黛蓝的黑烟,这不是万恶之气吗?自已伤口上居然有万恶之气!
“这是被陈松养的那只小青蛇咬过的地方。”白琬璎后知后觉地说着。
叶予尘眯了一下眼睛,猛然站起了身,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原来真的跟恶器相关,那只小青蛇…………不对,那只青蛟,一定是因为恶器的影响,才会在这毫无栖息地的地方长成如此巨物,而记无双她…………”
叶予尘看向了白琬璎,白琬璎也正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全都懂了。
“记无双也是因为恶器才会如此,她是因为恶器才这样千方百计带走陈松和那条蛇,原来如此,原来真是如此!我就知道这个只有目的没有情谊的魔界公主是不会轻易对人产生私情的!”
叶予尘笑了,他的唇角竟然泛出一抹他自已都未觉察过的笑意。白琬璎看了过去,阳光映射在他泛着笑意的侧脸上。以往他在骂记无双的时候,都是怒其不争的愤恨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笑容。白琬璎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苦楚,随即就随风飘散了。
她也站了起来,“没错,是恶器,我们发现新的恶器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