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阳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着了一根。然后瞅向宁向国，宁向国也跟着拿了一根，俩人一块儿点上了。宁向阳开口说：“我在那边很少抽烟，也没啥烟瘾，就是偶尔应酬的时候抽一根。这玩意儿太费钱啦。”
宁向国也跟着搭腔：“我也基本不抽，主要是没钱抽。还记得小时候咱俩第一次偷偷抽爸的烟不，你当时还说这有啥好抽的，呛得要命，一点意思没有。你还跟我说，不让我抽，又费钱又伤身子。别跟爸学，抽烟喝酒没出息。咱俩得跟爸不一样，得做个有出息的老爷们儿，得好好学习，去燕京上大学。哥，你说的那些话，我可都记着呢，可惜我没考上燕京的大学，让你失望了。”
“你能考上新乐大学已经很不容易啦。我听说你高考前，先是爷爷生病，接着奶奶住院，都是你在医院照顾。高考头一天，你又重感冒又急性肠炎，发烧到 40 度，还坚持去考试。杨志刚跟我说，他在你考场外边，亲眼看见你咳嗽吐血，可把他吓坏了。你高考那两天，我天天给他打电话。他两天都在你考场外边，只是你不认识他。你能考上新乐大学，我觉得你可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我听说你考上大学，高兴得就跟我自已考上了似的。咱俩总算有一个人上大学了。”
宁向国不用想都知道哥哥心里的遗憾。哥哥当年学习成绩比他好，要是没出那件事，现在哥哥肯定也是个大学生。可是生活没有假如。要是当年没有那个女生出现，啥都不会变成这样。宁向国心里清楚，不该怨恨白明月，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
那个女生后来找过宁向国，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可宁向国一点都不同情，心里只有讨厌。白明月连着好几年都跟宁向国打听情况，宁向国见她一回，心里就更讨厌她一些。宁向国最后一回见她，是高三的时候。那时候白明月已经是大学生了，她带着男朋友回高中学校看老师，俩人就碰上了。白明月看见他，脸上有点不自在，他啥也没说就走了。
宁向国很想问问哥哥，恨不恨白明月，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那件事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太疼了。他看着烟雾里的哥哥，突然想起初中时候，穿着白衬衣精神抖擞站在学校大会上发言的哥哥。那时候哥哥学习好，体育棒，还是学生会副主席。有好多女生暗恋他呢。
宁向国特别想问：“哥哥，你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句废话。一个16岁的小伙子，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寄人篱下给别人打工，这日子能好到哪儿去？能过得舒心吗？一边辛苦打工，还一边忧心忡忡，总担心自已会成为通缉犯。他才16岁啊，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甚至想给亲人打个电话，都害怕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顺遂？
宁向国拿起旁边的啤酒瓶，一口气喝了半瓶。宁向阳也拿起啤酒瓶，把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宁向阳抹了抹嘴，苦笑着说道：“没见到你之前，我感觉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讲，可真见到你了，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这九年，我攒下了三十万元，这才敢回来。杨志刚不清楚爷爷一直在帮我还钱，也不知道爷爷和那家人已经达成了协议。他五月份去见刘海威的时候，刘海威告诉他，两家协商好了，总共赔十八万，去年就全部结清了。”
“这么多年，我刚去的时候只是超市的搬运工，后来做了理货员，接着当售货员，再慢慢晋升为超市的组长、科长、采购，最终做到店长。杨志刚的舅舅对我确实不错，这些年，如果没有他的悉心培养，我恐怕很难存到三十万元。”
“支撑我坚持下来的信念，就是努力赚钱，一定要把赔偿款凑够，这样我就能回家了。我心里一直盼着能回到你和爷爷奶奶身边。刚去海疆市一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卸货，我站在后面，卸货车没看到我，差点就把我给撞死了，还好我命大，只是腿撞断了。”
“还有一次晚上加班后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一个醉鬼，他突然冲到我面前，用啤酒瓶砸我的头。那一回，我真觉得自已可能要命丧当场了。再有一次地震，宿舍就我一个人，当时我发着高烧，我们住在 12 楼，我想跑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九年里，类似这样惊险的事儿，我经历了不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自已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和爷爷奶奶。”
“只要我平安无事的时候，我就告诫自已，必须努力赚钱，拼命挣钱，尽快把钱攒够，这样就能和你们团聚了。五月份的时候，听杨志刚说爷爷已经帮我把赔偿款还清，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了一场。”
“从五月份开始，我就跟杨志刚的舅舅表明，我要回家。他舅舅好不容易把我培养出来，特别不愿意让我离开，最后在我的坚持下，他才同意让我带新人，带了两个多月，才放我走。我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我想好好陪伴爷爷奶奶，这么多年，我一天都没照顾过他们，因为我的事儿，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出去打工，省吃俭用，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你这些年，因为有我这么个犯过错的哥哥，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和歧视吧！我听杨志刚说，自从你上大学后，每年都会给爷爷奶奶钱，我的赔偿款，你也帮着还了不少。作为哥哥，我真的太失败了，没照顾好你，反倒让你来照顾我。对不起！”
“哥，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你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钱没了可以再挣，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最要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