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是十日之后,今当为「第零日」乎?”林檎换手掩口鼻,复言曰,“汝等此刻外出,少顷便难辨道路矣,毕竟此地无路灯也。”
齐夏自知林檎所言有理,遂默默行至一旁,寻一洁净货架而坐。
彼实有些急切,竟忘观时辰。
然其迫不及待欲离此地,往见其妻也。
往见余念安。
往见那喜着白衣之女子。
“小安,吾须臾便将自此鬼蜮逃出。”彼喃喃自语道,“汝且待之,吾等即刻便有钱财矣。”
齐夏之神情素异于他人,未尝慌乱,未尝哀伤,唯略急切耳。
随天色转暗,众人皆寻洁净处坐定。
幸此地夜不甚寒,众人唯觉腹中空空,几近一日水米未进,皆感乏力。
无人再发一语,唯徐徐望那天上土黄色之太阳落下,世界尽没于黑暗。
此日之所历,于众人而言,宛如一场可怖噩梦,众人皆盼再睁眼时,眼前诸般异象皆能消散。
整座城市似皆静谧下来,不知在酝酿何事,众人闻远处似有簌簌之声,然又听不真切。
此地甚黑,黑至难辨已目究竟睁否。
众人自幼长于城中,未尝见此等漆黑之夜。
“骗人仔,汝睡否?”乔家劲于齐夏不远处忽而言问。
“怎了?”
“汝言此地……有他「参与者」乎?”
齐夏沉默片时,答曰:“吾亦思及此问,「人龙」言门内曾走出上千万人,按理此地不应唯吾等九人……”
乔家劲亦沉默少顷,又问:“那女店员,会否便是昔日从门内走出之人?”
“嗯?”齐夏微怔,彼向未往此方向思忖,毕竟那女子观之似已在此处生活多年。
然细思之,此亦无冲突,早十年抓人至此,或早十日抓人至此,皆非关键。关键者,依「人龙」所言,此地将于十日之后湮灭也。
彼等或起点各异,然终点相同。
所幸者,彼等应不至于如女店员那般全然疯癫,毕竟只需在此处待十日而已。
无论如何,十日之后皆可见「结果」。
“骗人仔?汝睡了?”乔家劲再问。
齐夏不复理会,反扭头向旁,认真思索今日所遇诸事。
此诸般怪异情形,究竟缘何而起?
不得齐夏回应,乔家劲亦不复自讨无趣,渐无声息。
未几,又有二人于黑暗中开言,听其声,似乃赵医生与李警官也。
“赵医生……”
“何事?”
“吾欲问……若一女子久处营养不良之境,尚能孕育生命乎?”
赵医生稍作沉默,已明李警官之意。屋内那女店员观之许久未进食,却缘何能产子乎?
余人似亦对此问感兴趣,皆静静待其作答。
赵医生理了理思绪,曰:“此问颇为复杂,女子若久营养不良,易致月经不调,乃至绝经、闭经,换言之,缺乏基本维生元素,则难以排卵,自然无法受孕。”
“如此……这又是一桩科学难释之事乎?”李警官沉声道,“那女店员之身体状况瞧着甚差。”
“具体情形实难定论,于非洲某些地域,民众之营养摄取量亦极低,然出生率颇高……”赵医生叹曰,“然此终非吾专业所在,关乎各人之体质,及关键营养之摄入,吾所知亦有限。”
李警官闻之遂默,不复有动静。
屋内众人复陷沉默。
齐夏本不欲睡,然于全然失却视觉之境,人之感知渐趋模糊,终缓缓止息思虑。
伴街道静谧之“沙沙”声,齐夏眼皮渐沉。
彼不知已何时睡去,梦中,见余念安之身影。
“夏,汝知否?世间之路众多,而每人皆有属于已身之路。”
“然也,小安,吾知之。”梦中齐夏点头应道,“吾须臾便可出去,汝且待吾。”
不知几许时光已逝,忽闻一声巨响,那钟声几近于耳畔炸开,若轰雷一般。
齐夏睁眼,慌忙起身,见外面天色已然放亮。
回首顾盼,众人皆惊魂未定,皆如齐夏般四目张望,那钟声太过震耳,尽皆惊醒。
“怎回事?!”肖冉下意识躲于李警官身后。
未等众人有所反应,房间角落传来一阵诡异咳嗽声。
那咳嗽声仿若含着一口水。
赵医生觉声自背后传来,遂缓缓转身,却见惊恐一幕。
韩一墨躺于地上,其腹部插着一把纯黑色巨剑,那巨剑如钉子般,将其死死钉于地上,剑身似用力甚猛插入,大半皆没入地里。
彼口中鲜血喷吐,咳嗽不止。
“喂!作家!”乔家劲赶忙奔上前查看其状况。
“咳咳……齐……齐夏……”韩一墨伸手,声音殊异,听之不似痛苦、不似恐惧,更类疑惑。
齐夏微微皱眉,遂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住韩一墨之手。
“吾在此。”彼边答,边抬头望建筑之天花板。
整个天花板完好无损,此黑色巨剑不似自天而降者。
韩一墨嘴唇微动,目中泛光,呜咽一声后竟放声痛哭。
“这……这地方不对劲……齐夏……咳咳……此不应发生……这把「七黑剑」……决然……咳咳……不可能……齐夏……「七黑剑」是不……”
其咳嗽声愈大,竟难成一句完整之言,血水自口中喷出,又倒灌于鼻中。
韩一墨大声咳嗽数声,旋即浑身一僵,没了生机。
于呼吸困难之境,短短数言便耗尽其全部气力。
诚然……真濒死之人,哪有诸多工夫交代遗言?
继而是沉默。
久久之沉默。
众人皆知韩一墨应有诸多话语欲言,然留予他之时辰显是不足,一条鲜活生命遂这般于众目睽睽下逝去。
齐夏见韩一墨无神之双目,眉头一蹙,忽觉头痛欲裂。
彼捂额蹲下身子,似有物欲自头脑钻出一般,旋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之惨叫。
“啊——!!”
众人尚未从韩一墨身死之事实中回过神来,旋即又为齐夏之惨叫所惊。
“骗人仔,汝无事乎?”乔家劲小心翼翼问道。
静默半分许,齐夏方缓缓平复呼吸,言曰:“吾无事……且先看看韩一墨……”
众人见齐夏确无异常,乃扭头望向韩一墨之尸身,心中滋味繁杂。
一念于众人心中不住盘旋。
彼等果真死了乎?
人既死,尚能再死乎?
“韩一墨……为人所杀……”肖冉小声而言。
此“为人所杀”一语,令众人恍然惊醒。
诚然,当下所当虑者,非“死后会死”之问,乃“凶手”之事也。
韩一墨被发现时尚有意识,即是说那巨剑方刺入其腹不久。
换言之,杀彼之人未走远,更或隐匿于余下八人之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