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四个字刺痛了冯氏的内心,冯氏眼底闪过一抹痛楚,旋即俯身打断了江氏的话。
“夫人,妾这次来,不是请夫人替妾报仇的,妾......”冯氏直起上半身,郑重地望着江氏,“妾是想求夫人,放妾出府!”
什么?
放她出府?
江氏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失手摔了茶盏。
怔怔地瞧着面如磐石的冯氏,江氏心神巨震,简直恍如梦中。
这世道,一个妾室竟敢自请出府?冯氏到底知不知道,这想法有多疯狂?
吴三娘扫过江氏满脸的震惊,心中暗叹,这就吓到了?更疯狂的还在后面呢!
果然,冯氏看着已经惊呆了的江氏,再一次出言突破了她的极限。
“而且,妾要带走三娘子!”
江氏已经完全石化了,看着冯氏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了......
疯了!冯氏疯癫了!
此时,江氏心中只有这句话。
砰!
手里的茶盏还是摔碎了。
不知怎的,吴三娘见了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娘也疯了......
这疯病还传染......
江氏觉得自已也快疯了......
“冯氏,你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江氏的表情摇摇欲碎,“三娘是老爷的女儿......怎么可能......连你也不可能......”
听到江氏破碎支离的话语,冯氏叹息,不想再拖延,狠狠心直接道:
“夫人,我知道想出府是千难万难,但只要夫人松了口,还了妾的卖身契,妾自有办法带着三娘子远走高飞。”
“三娘子之名原也不在族谱上,妾更是不配,妾带走了三娘子,连除名都免了。”
“妾说句糊涂话,三娘子走了,府中就不必为三娘子备嫁了,也可省下一笔银子。”
“胡闹!一份嫁妆银子而已,府中还是出得起的!”江氏终于清醒了过来,带着几分薄怒道,“老爷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又何必自行绝路?!”
冯氏定定地望着江氏,忽然岔开了话头。
“夫人生得这般貌美,家世又那般显赫,可曾笼络住老爷的心?”
江氏闻言一怔,随后猛地一拍案几,羞恼道:
“放肆!冯氏,你是在讽刺我?”
冯氏面色不改,掷地有声:“夫人恕罪,妾无它意,只是以夫人的颜色,老爷都不曾上心,更何况是妾?”
“妾蒲柳之姿又生于乡野,自小粗鄙惯了,老爷瞧不上也是常理,妾无怨。只是我的三娘子,委实太可怜!”
“三娘子是老爷亲女,被人推下了锦鲤池,数九酷寒日,几近毙命,老爷却视而不见,此番作为可配为人父?”
“九曲回廊上,妾因阮氏失了孩子,老爷也只是高抬轻放,对阮氏极尽偏颇,对妾与腹中之子毫无怜悯,此番作为可配为人夫?”
“近日大娘子遭险,老爷依旧轻轻揭过,不过罚阮氏跪了两日,便免了责罚,嫡女尚且如此,庶女又当如何?”
“敢问夫人,妾与三娘子若不自请出府,焉有命在?!”
一连串的发问,只听得吴三娘差点举手鼓掌!
排比句,果然气势不凡!
冯氏的话,江氏也无法反驳,身为吴府的当家主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吴侍郎对阮氏的偏颇与偏爱。
两厢沉默了许久,江氏深深叹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兹事体大,容我思量几日再说吧。”
闻言,冯氏朝江氏重重磕了个响头,便准备带着吴三娘离开。
轻轻扯了扯冯氏的衣袖,吴三娘冲她低声道:“阿娘在门口等我,我有些话想跟夫人说一说。”
冯氏心思转动,微微颔首,便率先离开了。
屋内,看着留下来的吴三娘,江氏又叹了口气,有些不耐道:“三娘,你还有何话,说吧。”
“母亲息怒,三娘不是要替我姨娘说话,而是要跟您提个醒儿。”
江氏蹙眉,何事还需要避开冯氏,单独留下提醒她?
“说实话,母亲,父亲这般轻易免了阮氏的惩处,您心里就不生气?”
闻言,江氏将新换上的茶盏重重往案几上一放,看起来有些烦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夫妻一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父亲如今敢这样行事,分明就是料定了母亲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忍受。若母亲肯高抬贵手,放我和我姨娘出府,不仅是给父亲一个教训,也算是给父亲提个醒。”
教训老爷?
提醒老爷?
三娘果真被染了疯病......
江氏看向吴三娘的眼神彻底变了,吴三娘浑然不觉,继续稳定输出:
“提醒父亲,妾室能离开,那正妻自然也会。即便是为了府中的清誉,父亲也断然不敢再像现在这般偏私,罔顾您的面子。”
疯子,大疯子生的小疯子!
可是,小疯子的话让她有点心动,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也说了,其实父亲心里是有我姨娘的,只是不失去一回,又怎么能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母亲,您觉得,三娘的话对不对?”
说完,吴三娘也学着冯氏的样子,对江氏磕了个响头,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好似在秋风中凌乱的江氏,细品着母女俩带给她的震撼。
馥春院外,吴三娘看到不远处的阿娘,脚步轻快地小跑了过去。
母女俩牵着手,边走边笑,慢悠悠地回了西霞院。
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再联想到方才两人的话,浣纱忍不住出了神。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冯氏竟存了这样的心思,若是老爷知道了,脸色一定比夫人更精彩吧?
有点期待啊。
浣纱轻笑一声,转身回到了江氏身边。
“浣纱,你说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浣纱笑意不变,坐在脚塌上替江氏捏着腿。
“奴婢觉得,老爷人品俊秀,处事圆滑,是得过皇帝老爷夸赞的朝廷栋梁......”
呵!浣纱说得一点没错。
江氏偏头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一株形同枯木的腊梅,心里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