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外套披到肩上，并用肩膀上的金属扣扣住固定，拆下右手的绷带，带上同样的黑手套，双枪插在腰间，整理了一下披肩的外套，确认遮挡住两把枪后，调试耳麦的位置，打开录音模式，迈步走向二楼的办公室，推门而入。
门内的景象很黑，就是很黑，因为付然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照亮着左前方的办公桌和茶几。这里的空间不大不小，对面有一道通往内部的门，两边都是高高的书架，右侧摆着一张桌子。所有的装潢和门外一样，华贵复古，富丽堂皇。
我顺着窗户洒下的微光看去，发现付然就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着等着我，我也淡定地走到他的对面。他伸手示意我坐下，我看着眼前被窗外光分割成一半黑一半白的人，眯起眼，看着桌上的茶壶和两杯空的茶杯，并没有坐下，而是先拿起茶壶倒满两杯茶，一杯送到他面前，一杯放到对面，再整理衣服坐下，然后端起自已这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窗户没关，风吹进来，把窗帘吹得漂浮。
气氛十分凝重。我看着眼前的人，在我的注视下他也端起茶，眼神空虚地看着我，然后一饮而尽。
紧接着，我垂着眼眸，听着墙上钟表的摆动声，等待他的开口。
“终于等来您了。”
付然终于开口，他的嘴张开幅度不大，声音听来有些沧桑。
“我的‘大清扫’计划，就到最后一步了。”
他的眼里仿佛泛着光，但是我看不出来。
“您也一定一直在等我吧，等我把事件从头到尾给您讲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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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国家发布‘禁邪令’，禁止所有邪恶势力以及传播邪恶的存在。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开始了我的计划。我要求清除这周边的妖魔鬼怪，而这一计划，我们已经执行了很长时间了。
“但是，道陵山这里的妖魔鬼怪却始终无法清除。
“不知道为什么，道陵山的妖魔鬼怪总是横行霸道。它们大半夜吸取人的气血，导致人们经常生病、精神萎靡不振，甚至有不明原因的灵异现象，只是不少新闻都被埋过去了。
“同时，七年前的禁邪令导致驱鬼师数量急剧减少，鬼的出现次数也增多。我们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曾通过谈判、打杀、防卫等手段来处理它们，结果都失败了。情况甚至恶化，这边的鬼越发猖狂，数量一年年增多。
“但为了在隐瞒群众的情况下清除鬼怪，就必须采取极端手段。终于，我们制定了最终计划，称之为‘大清扫’计划。
“我们对公务人员发布了假消息，让他们建造所谓提供给鬼游玩的‘乐园’，实际上，是等待一个契机，将它们一网打尽。这样，即使无法做到清除所有的鬼，但却能给所有鬼提供一个震慑力，威胁它们再也不敢靠近人类的生存区域，再也无法打扰到人类生存。
“但要这么做的前提可不简单，我们必须要有完整的对外口径。
“首先，我们将公园建造得美丽又富有生命力，这样，无论是人还是鬼，他们都会沉浸于玩乐之中。紧接着，我们再制造舆论——‘公园有邪，不得入内’，然后再找个替罪羊摧毁公园。而这个‘邪’，就是那天可怕的杀人事件。”
我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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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华杀人不是为了吸引我，而是为了制造公园有邪的舆论？那白玥熙又为什么要帮助魏华结界设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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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们是没想定义成‘幽灵事件’的，结果没想到有其他鬼的掺入……”
付然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微微抬眼，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困扰，似乎是因为白玥熙的突然介入导致原本计划被打乱了。
“虽然没按原本的计划进行，但是我们早有准备。”
他盯向我的眼睛。
“我们按照‘幽灵事件’的路径进行着，这次我们不需要什么替罪羊，我们只需要说，这一切都是鬼干的就好了。确切来说，我还要感谢这个鬼，让我们有了更好地消灭鬼的理由。”
我内心一阵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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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我来的不是付然，是白玥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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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仍需要额外的势力介入。”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有些激动起来。
“要知道，禁邪令的副作用除了鬼数量的增多，还有驱鬼师数量的减少。而要将公园内的鬼清除，需要驱鬼师的合作。他们需要为公园设立结界，限制鬼的进出，并吸引来各种各样的鬼来到公园内。
“之前，我们派人去搜寻过数次，最后都杳无音信。原本都要放弃了，但是，我想到了你，孟醒。”
他的身子向前倾。光打在他的脸上，我看着他，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五官扭曲着，看起来十分狰狞。他的话音颤抖了起来，带上了点情绪：
“我认得你，我可记得你了……虽然你不是驱鬼师，但是你也有类似的能力！所以，我特地让魏华来找你。虽然最后魏华也跟着没有了联系，但是，谁知道什么原因，你现在居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不断地凑近我，每靠近一点，他的面部皮肉颤抖剧烈一番。
“我需要你！孟醒！
“鬼都是些恶心的、顽劣的生物，它们没有资格与我们共存！让我们一起携手，参与我的‘大清扫’计划，一起消灭它们，一起为民除害！”
我看着他可怖的面容，无动于衷。他双脚立起微微颤栗，像是要随时扑过来。
我沉默地看着他，微微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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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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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一片漆黑。
“我不同意。”我重复了一遍，“‘大清扫’计划，漏洞太多。”
他浑身僵硬着，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像是被冻结了。
而我继续缓缓地讲述着我的意见：
“第一，‘大清扫’计划牺牲的东西实在太多。无辜的群众、公园、甚至善鬼……虽然经常出现灵异现象、精神萎靡，但那些人至少还是活着的。
“第二，‘大清扫’计划的合理性。鬼不一定会受到沉重打击以至于不再骚扰人群，而且公园要是被烧肯定会波及整片地带，公园的建造地可是在岷西很西边的位置，那里周围都是山，非常破坏生态。
“第三，这种计划的指定完全不符合法律，没有做到以人民生命至上，甚至动用黑社会资源行使杀戮，根本不是人民政府应该做的事。”
语毕，我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付然。
不过片刻，付然皱着眉开口：
“不……这些都不重要，你可以做到解决这一切的不是吗？”
这话让我微微蹙眉：
“我不能。要是可以，我早就解决人与鬼共生的问题了。”
“不……这不重要……” 他低下头，身子颤抖的幅度变大，“重要的是鬼不能再这样猖狂下去了……从古至今，历史上的人们用各种方式驱鬼，但是效果都不够强大。直到现代，也没有哪个国家彻底解决鬼的根源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鬼一直在伤害人类吗？是因为鬼太强大吗？错！是人类太弱小！如果人能够愿意合力消灭鬼，那样的话，鬼就会彻底消失在人间！这样的情况下，国家竟然还要求禁邪，自欺欺人！”
他猛地抬起头，用冒着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下扑闪到我面前，但被茶几挡住了去路：
“我们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计划，能够给予最致命的打击！”
我看着已经付然濒临崩溃的脸，以及从缺口不断溢出的黑色的漂浮物，语气平淡地回道：
“这样的打击……不就是发动战争吗？向鬼宣战罢了，程度很低级。与其这样做，倒不如试着跟它们共处，以前又不是没这样做过。而且，人不能轻易断定一个未知的东西。为什么要消灭鬼？很多鬼还什么都没做，就错了吗？这样偏激地理解它们……就是正确了吗？”
“不，孟醒，你不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反复循环着残酷的斗争……”他仰着头，音色憔悴，“新事物在不断地消灭旧事物。如果我们不主动去改变，就什么也做不了……”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慢慢开口：
“我，懂，而且，比你懂。我清楚得知道你们这种人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利益罢了。既得利益者啃食人民的心思与心血，控制着世界的发展流向……这就是你们真正想做的。”
他的振动幅度把地面也带动得震起来。我努力压着周围的气压，盯着他的行动。只见他崩溃地向后一倒，身体已经不似人型，四肢即将与躯干凝结成一块儿。
“不——！你不懂！”他大吼着，声音听起来混上了不少杂音，“我们已经尝试过了……那么多回……明明都已经……尝试过了……”
我缓缓起身，看着周围愈来愈多的黑色雾状漂浮物。它们都向付然的方向涌去，周围气息的波动十分不正常。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只会捣乱……最后还要我给收拾烂摊子……”
他的话越来越失真，房间里原本黑暗的灯突然忽闪了几下。四周的气流变得古怪，风变大，后方的书架也开始颤动。
“要是我可以……要是我也能建立结界……也能做到这些……我怎么会来找你……”
……
“我们现如今的世界，是不允许那样事物的存在的……你知道的吧？”
他突然猛冲到我眼前，用一颗轮盘一般大的眼珠凝视着我，音色嘈杂。
“我们现在是个真实合理的世界，不应该存在无法解释的事物……！这样偏激是偏激，但是总比义无反顾地做徒劳无获之事要好！”
我依然淡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周围的物品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纷纷打向地面，灯也在不自然地闪动。
“你所谓的真实合理，是指的什么？”
我抬着头，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庞大，已经快长到接近天花板。
“没有鬼敢接受我主动送来的东西……我倒的茶也一样。”
我伸出左手按动耳麦。
“我能做到的事也算是真实又合理。所以，你还有什么借口说你是正确的？”
——
“孟醒的信息……快去做准备！”
“是！”
——
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稍微用气探测一下，确认所有人已经离开这个房屋之后，我看着眼前这个乌黑的、浑身是艳红色的鲜血的、看不出形状的带着巨大的撕裂感五官的怪物，它的头已经要长过天花板，但还没有停止的架势。
我眯起眼，握紧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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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行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