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代换思想……” 梁升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推算,把过程演示给温嘉看,“不过这都是老套路了,有时会存在一些特殊情况……”
梁升娓娓道来的嗓音充满理智和镇静意味,让人听起来心平气和。
纸页上各类题型和相应的解决办法被标好序号,紧跟着一个典型例题。
不仅顺利顺了一遍知识点,还能让温嘉复习更加高效直观。
在循序渐进的讲解中,温嘉开了窍,眼睛越听越亮,又一个知识点结束,他满脸赞服,饱含艳羡,“你好厉害啊。”
梁升生生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绷住脸,谦虚道:“没,不算什么,只是学得早晚而已,你现在不也学会了吗,所以,是你厉害。”
“嘿嘿,”温嘉抿弯了唇瓣,眼眸像一个胖乎乎的月牙,“那我们两个都很棒。”
“还有还有,我在你这里听完课,你会给我布置作业吗?”
温嘉问完,既期待又排斥,做作业能进步,这非常好,可是也很累,他不乐意。
“这取决于你想学到什么程度。”他详细说明,“如果想考研,学习要求比较高,在熟练掌握课本基础之余,仍要依靠大量教辅资料练习。如果只是想通过期末考,只需要写一写教材自带的课后习题。”
“啊,我懂了,”温嘉明了,不带一丝一毫地犹豫,“我不考研啦。”
对方似乎被他这种利落的回答惊讶到,失笑,欲言又止,却又在看到他充满病弱之色的脸时改了口风,“挺好的,全凭个人意愿的事情而已。”
“嗯嗯,”温嘉很是赞同,“考研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
梁升打量温嘉瘦弱的身板,联想到他的病发史。
确实经不起劳累和摧残。
温嘉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如何,他只是觉得,自已一个学美术的艺术生学会计已经是实属不易,还考研……
怎么不说他想考高级会计资格证呢!太离谱。
他很有自知之明,“我太笨了,学不会的,而且……”温嘉一副告诉你一个行业秘密的样子,表情嫌弃中夹杂害怕,“当会计很容易坐牢的。”
“网上说,公司出问题,会计是倒霉蛋,第一个被审查进去,”他摇摇头,“我不要坐牢。”
梁升是金融管理的,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嘴一秃噜,毒舌道:“你知道吗,只有非常优秀的会计才有这种坐牢的隐患,因为他们的能力足以在做账时瞒天过海。”
言下之意,温嘉这种账都平不了的小菜鸡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已身上。
梁升说完,眼神一错不错地放在温嘉身上,像是期待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温嘉面上空白两秒,脑瓜才转过弯儿来。
梁升是在内涵他又笨又菜。
温嘉忿忿不平,“虽然我没那个实力,但是……但是……”他说不出下文,涨红了脸,但是了半天憋出一句,“万一公司看我好骗让我当替罪羊帮别人背锅怎么办。”
这就是温嘉绞尽脑汁想出的挽尊话术,梁升脸上不甚明显地浮现笑意。
真有趣。
还是不演一些奇怪小剧场的时候更可爱。
梁升笑了,煞有介事地思虑,长吟道:“嗯,这种事是有很大几率发生。”
温嘉嘴角上扬。
梁升:“有百分之一这么大呢。”
温嘉嘴角凝固。
甚至反方向向下拉扯,嘴巴撅得能挂油壶。
“你故意的吧。”他不满极了,借题发挥,“你今天不合格。减一分。”
“减一分?”梁升不知道他又在捣鼓什么设定,“什么分?代表什么?”
“代表着我对你的表现的满意程度。”温嘉仰着小脸,怨气地哼笑,“你笑话我,要扣一分。”
“那我现在总共有几分?”
“……负一分。”
梁升:“……”没加过分吗。
“我今天帮你补课不加分?”
温嘉被问住了,他屈服,“…加。”但没完全屈服,“加0.5。”
梁升:“……”
哦,所以现在总分是负0.5。
越努力越幸运果然是骗人的。
梁升认为应该是这样的:越努力越努力。
温嘉瞧他半晌不搭话,怂怂地说:“你嫌少?”
温嘉发誓,他是真心询问,不是威吓,只要梁升说少,他立马翻倍加分。
可惜事与愿违,“没,”梁升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分加得正好。”
温嘉:……这话我怎么不信呢。
今天的补习告一段落,温嘉在梁家待到了晚上七点。
“不吃晚饭就回去?这怎么行,哪有让人饿着肚子回家的道理?”
祁清燕嗔怪,心疼地捏了一把温嘉的肩膀,骨头都硌手,“都快瘦成一副骨架了,可不能拖着时间不吃饭,是不是?”
她说得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可是温嘉一想到温家人对他的徐徐关心,以及家里餐桌上每天妥帖为他准备的补汤——他不舍得打破这份温情。
温嘉嘴笨地拒绝:“对不起,伯母,我真的要回家吃晚饭的,下次,下次我一定……”
梁升偏头看着他为难的模样,出言劝阻自已亲妈,“让他回去吧,第一次来,别强留他,来日方长,以后再吃这一顿晚饭也不迟。”
来日方长这四个字让祁清燕慰贴许多,她心下惊诧,自已这儿子对人家的好感比自已想象中高得多,霎时放下心。
祁清燕:“你这话说的,我很不讲理?要不是你天天在饭桌上像个哑巴一样,我会这么舍不得嘉嘉这乖孩子陪我吃饭吗,臭小子。”
话罢温嘉觑了觑梁升没一点表示的脸。
脸皮好厚,被妈妈这么说都没脸红脖子粗。
温嘉仿佛窥探到很不一样的梁升。
祁清燕的话没给梁升留一点面子,但到底还是顺着台阶下了,她忽然双手一拍。
“诶呀,嘉嘉等等伯母。虽然不能留下吃晚饭,但是今晚特意给你做的饭后小零食你带回去吃。”
话音刚落,不待温嘉答话,她便风风火火地跑去餐厅。
温嘉呼吸没几个来回呢,祁清燕又回来了,纸袋提手塞到他手心,“特别香,是伯母老家的特产,叫麻叶。”
“谢谢伯母,我今晚回家吃。”
“诶,真乖,半路上饿了也可以吃点儿,省得胃不舒服。”祁清燕一把扯过梁升,扭头,“你开车送嘉嘉。”
温嘉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用不用,我叫司机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啊,这样啊。”祁清燕语气惋惜,同时恨铁不成钢地悄咪咪掐一把梁升后背上的皮肉,“那让梁升送你到车上。”
她嫌弃地看自已这木头儿子一眼,仿若在说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疼痛感蹿上梁升的脑神经,他一向平淡无波的脸扭曲一瞬,刚想张嘴喊妈,又被她使唤送人到门口。
他神色几经变幻,忍不住为自已辩解,“我本来就打算送嘉宝。”
梁家的正门离主楼还是有段距离的,送一下无可厚非。
旁观母子俩交谈的温嘉脚趾扣地,脚下平整的地板似乎已经被脚趾扣成地道。
这种送媳妇儿回娘家的既视感让他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一身。
还没等他细细琢磨出什么,梁升出声:“走吧,我给你拿好背包了,水杯也在里面。”
温嘉索性不再胡思乱想,点头和他一起向主门走。
傍晚的路很幽静,因为有路灯,昏暗中时不时透着光亮,温嘉把袖子往下拽了拽,攥进手掌心,手指因为用力隐隐发白。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梁升的眼睛,他觉得温嘉有时候很大胆,甚至随意指使他,有时候又有点胆怯,胆小到不敢说话。
“很紧张?为什么?”
骤然冒出的男声吓得温嘉抖了一下,他很想说你是主角攻,能掌握我的小命,严肃的时候很吓人。
然而不能。
小说原剧情里温嘉越爱梁升越深,他不能违背人设,再次含泪进行实力演绎。
“紧张……是正常的吧。”
“嗯?”梁升疑惑。
温嘉低着头没跟他对视:“和有好感的人走在一起……无动于衷的那个才是有问题的吧。”
今日晚风温度适宜,轻柔地裹挟温嘉的话语散到虚无缥缈的空气中。
短短一句话让梁升哑口无言至失神,他走在温嘉身畔,心绪却飘远到天边。
“砰。”
车门关上的声音。
他回神,温嘉已经坐进副驾驶。
“啪啪。”
梁升有些急促地拍打车窗,车窗黑漆漆的,看不到温嘉现在的表情。
他不知为何有一种急切的心情上涌,就像手里攥了一把细沙,握得越紧,细沙流失得越快。
快一点。
想要抓住。
车窗降下来,温嘉的脸抵着车窗框,白净的脸蛋像是油画画框里的希腊天使。
梁升狂跳的心平缓,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眼神看到自已手上拎着的东西的时候如受大赦,半天吭哧一句。
“背包,背包还没给你。”
他胳膊通过车窗给温嘉把包递过去,温嘉啊了一声,略微诧异地笑笑,“我差点忘记。”
梁升点点头,仿佛有什么话呼之欲出。温嘉没注意,摆了下手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启动,轮胎缓缓转圈,温嘉笑眯眯的脸离梁升越来越远,他似乎心情很好,在车子开动中朝着梁升挥手拜拜。
“再见啦!”
道完别,他缩回车里。
汽车已经开出去五米,梁升情不自禁温嘉离去的方向跑了两步,大喊:“晚安!”
约定好要互道晚安的。
今天提前一点说也没关系吧。
那辆离去的车在道上行驶着,车里的人没有回应。
很正常,温嘉早已在二三十米外了,听不到这句晚安的。
梁升垂头看着地面,脚尖磕了磕柏油路。说不上失落还是别的一些其他情绪。
总之空落落的。
突然一道模糊的声音传来,几不可闻。
“晚安啦!”
梁升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远去的车和车窗处温嘉探出的半张脸,眼底的震惊被逐渐被迸发的喜悦代替。
温嘉看见梁升抬头,本来准备收回的手又执拗地重挥。
直到觉得梁升应该彻底看不到了才老实坐回副驾。
呼呼的风吹得他嗓子干痒,有点咳意,温嘉拉开包,伸进包里摸水杯。
手指触碰到杯壁时他愣了愣。
温热的。
温嘉发着呆,水液滋润他的喉咙,却让他无所适从。他按了按自已心脏处对应的胸口——那里传来的鼓动分明变快了。
风吹的。没错,一定是风吹的。
温嘉晕晕乎乎回到家,晕晕乎乎吃了饭喝了汤,晕晕乎乎洗澡扑倒床上。
叮——
温嘉打开手机,有人发微信给他。
梁升:晚安。
温嘉看了一秒不到,立刻把手机扔在床的角落,发出一声闷响。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心跳怎么这么不听话,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扒拉出平板,打开绘画软件画画。
这是他没穿书之前就保持习惯,大脑混沌时画画。
笔尖晃动。
一条简易Q漫出炉。两只小狗的故事。
德牧摇着尾巴对比熊说晚安,比熊咧着嘴也回晚安,结果德牧和比熊各自回到家,平躺在自已的小床上,摸着心跳,眼睛睁得大大的。
画面色调昏暗,旁边标了时间,凌晨三点。
温嘉画完自已都看不下去,什么矫情的情绪大爆发。
即使羞耻,他也没有回避自已的内心,依旧把这个条漫发到自已的微博账号,当做一个心情记录。
配了文案:夜晚不是说一下就能安的。晚安什么的都是骗子。
他发完把平板放回抽屉,扒拉角落自已的手机,给梁升回消息。
温嘉:一天说两次晚安,扣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