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嫔余氏,惠嫔沈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皇后困居于景仁宫中,太后避世,只派了身边的竹息姑姑前来代为教导二人。
坤宁宫外的台阶下,初彤与眉庄身着吉服,沐浴于日光下。
初彤黛紫的吉服上满是金银丝线绣成的如意祥云,在盛夏的阳光下光彩惑人。头上数不清的金石珍宝,若星河般粲然醒目。乌发红唇,若洛神临世,水泽湘江。
眉庄身着品红色绣五蝠呈祥纹嫔位吉服,头上簪着太后所赠的和合二仙如意簪,位于另一侧,虽容色不显,却也垂眸恭肃,端敛自谨。
两人皆敛声屏气,接连三叩,沉声答允“承教于太后,不胜欣喜。”
自此,才算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宫主位。
虽两人一向并无交集,但同为嫔位,又是一同册封的大喜日子,加之二人都不是跋扈轻浮的性子,故而此时皆是不吝于善意相向的。
“延禧宫还等着收拾,我便先走一步了。夏日暑热,明嫔也早些回宫罢。”
凡为嫔位者,需独掌一宫,宫中空余的宫殿不多,眉庄又与安陵容交好,便自请去了延禧宫。
延禧宫与咸福宫相去甚远,搬起来实在有些不方便,尤其盛夏天热,更是让人难耐。
她有些抱歉地朝初彤颔首浅笑,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初彤听闻,也不甚在意。
只弯眉轻笑,如常以对,“谢过惠嫔好意,我也是要早些回去了,惠嫔慢走。”
俩人相行一礼,便背道而行。
——
景仁宫内的小佛堂处,宜修身上只披着素色的佛衣,头上不着钗环,跪坐在观音像前。
身侧的火盆里,不断燃烧的是她抄写多日的经文。
她闭眼轻声念诵着晦涩的佛经,面色平静安详。
宫外的礼乐悠扬,难免传进景仁宫中。
宜修叹息着睁眼,转头望向身后的宫女枕青。
“外面,是什么动静?”
“奴婢听闻,是永寿宫韵贵人,和咸福宫沈贵人封嫔的册封礼。”
枕青是太后送来的宫女,为人寡言少语,老实木讷。
既有照拂之意,亦行监视之责。
宜修听闻,只低声感慨一句,“都封嫔了啊,果真是福气不浅。”,便接着闭眼,为自已早逝的孩子念诵手中的经文祈福。
幽闭的景仁宫状如一潭死水,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阻塞窒息的。虽是盛夏,依旧令人骨缝生寒。宜修像一具阴灵,在这恍若废弃的宫殿中,自行游荡,无人问津。
——
礼乐的声响同样传进了沉寂几月的翊坤宫中。
华妃歪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小几上,是几碟子各式糕点,灵芝在一旁打扇,颂芝跪在脚踏上轻柔地给她捏脚。
芳枝推开门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
“娘娘,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华妃才慢悠悠地睁眼,也没要人喂,自已伸手从她手里端过药碗,只一气儿灌下。
汤药腥臭苦涩,让华妃直直作呕,却又不得不皱着眉,强忍下腹中的翻腾。
芳枝已是习惯了华妃如此,忙拿出帕子,给华妃擦擦嘴角。又拿出一包蜜饯,捧到华妃面前。
“娘娘,这蜜饯在奴婢特制的,断不会坏了药性。娘娘不妨尝尝,也压压嘴里的苦味。”
华妃本就耐不得苦味,只怕伤了药力,才不敢在药后服食蜜饯等糖果,今日有了此物,连忙取了几个塞进嘴里,这才好受了些。
正逢此时,外面礼乐声大作,吓了华妃一跳。
“何人竟在禁宫内擅自喧哗,本宫不过称病几月,外面竟反了天了不成!”华妃柳眉直拧,厉声斥责道。
她闭宫数月,未免忧思伤神,一律不问外事。竟不知哪里的宫人,这般没了规矩。
华妃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加之夏日天热,容易烦躁,更何况天天喝这苦药汤子。盛怒之下,越发尖刻。
芳枝连忙跪下,抬头间偷偷窥视着华妃的面色小心道来,“娘娘这几月养着身子,宫中琐事繁多,未免让您烦心,不敢让您知道。娘娘如今身子已经开始好转,奴婢这就向您道来。”
如此,便从韵常在有孕得晋贵人,莞常在得宠晋位,讲到韵贵人小产,皇后幽禁,再到今日,韵贵人与沈贵人同晋嫔位。
华妃不知,她闭宫这些天,宫中竟出了这般大事。
而她如今对皇帝感情复杂,若说深爱,又恨其夺子多年;若说深恨,又放不下多年情意。
但爱恨交织下,倒无意为难宫嫔,只一心念着子嗣。
因此,虽是惊于二人封嫔,也未有太多不悦。
但皇后与她作对多年,如今却幽禁于景仁宫,倒是令华妃心下畅快不已。
“早知皇后是个毒妇,整日里花言巧语,口蜜腹剑,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气度!余氏前脚小产,皇后后脚便称病禁宫,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依本宫看,分明是她下得毒手才是。”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华妃眼波一转斜斜一觑,“颂芝——”
华妃微敛了敛神色,作出一副大度姿态来,“去库房里拿些好东西给明嫔送去,她失了孩子,又得封嫔位,也算是全了本宫的一番心意。”
颂芝听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称是。
——
永寿宫正殿,初彤屏退众人,独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女子如此美好,一嗔一笑都温平清宁。
日光顺着窗扉斜斜落入,她的面容一面居于阳光之下,一面隐匿昏暗之中。
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已平坦的小腹,缓缓勾勒出一个光明到极致的笑容。
用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扳倒了皇后,还升上了嫔位。
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