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过了一月,这天越发冷了。
京城的天近日来一直都有些灰蒙蒙的,不过雪倒是停了,坠得哪里都是白茫茫的。
宜修正在房里看账本,脚边那盆红罗炭是胤禛特地给的。
说是比府里常用的银丝炭更好些,宜修找系统换的体质冬暖夏凉,倒也用不出什么区别。
只是到底是一番心意。
正想着,就见屋外剪秋掀开帘子,笑意盈盈地抱着几支梅花走进来。
“梅园的梅花快开了,奴婢叫人剪了几枝回来插瓶,过几日花开了红艳艳的,看着也叫人暖和些。”
看着含苞待放的红梅,宜修却有些失神。
又到梅花要开的日子了啊,想必柔则也要进府来了吧。
曾几何时,柔则凭着梅园旁的一舞惊鸿,让胤禛彻底眷恋上了那缕梅香。
不顾君夺臣妻的名声,在乾清宫门外跪了一夜,才将柔则娶回王府。
也将心口上那轮明月彻底禁锢在自已身旁。
只是明月终究是明月,绝非一人可以独占的。
他拼尽全力得到的,也终究是失去了。
而这场近乎轰轰烈烈地掠夺中,没有人是胜利者。
不论是近乎失去一切,只得到一个空荡荡的凤座的宜修,还是芳魂远逝的柔则,亦或是自作孽却又赔上一生的胤禛。
不过是命运弄人。
曾经那个宜修跪在她身前许愿时,她以为她会报复柔则,报复胤禛,报复许多人,来平息自已一生的怨怼。
可那个穿着皇后朝服的女子,面上却充满了疲惫和倦怠。
“我回忆过我这一生,为求得我想要的,害过许多人。
可到头来,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想要去怨她们。
怨姐姐为什么要进府来,怨皇上为什么见了姐姐就再也想不起我,怨太后为什么帮着嫡母算计,怨恨那些嫔妃不安分……
怨好多好多人……
如果不是她们这些人的诸多算计,我早便是他的嫡妻正室,我的孩子也是嫡子,必不会早早夭折,他也会爱护姐姐一样爱重我,疼我。
不知道有多快活……”
她下睫有晶莹的泪珠滚落,眼尾偏还带着笑。
“可我扪心自问,这些年在宫里算计来算计去,哪怕我坐在后位上,我又有那一刻轻松过?
他早忘了他也曾唤着我的闺名,与我许下海誓山盟,忘了我的弘晖因何而死。
只记得我——一个许久不做生身母亲的皇后。”
她的声音越发凄凉,眼角的泪像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
“呵……
细细想来,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岁月,竟是还在家中时。
我在姐姐屋子里写字抄录诗集,姐姐新学了曲子弹给我听……”
宜修掩面,有些泣不成声。
她伸手擦拭着面上的泪痕,却又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望向初彤,带着些许歉疚。
“听我说了这样多没用的东西,让您见笑了。
只是,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除却弘晖那孩子,我对姐姐约摸也是有亏欠的。
旁的,便请您看着做主吧……”
她俯身行了个大礼,光洁的额叩在虚空中,无声而庄重。
“主子?想什么呢?”
剪秋见她久久不答,却盯着她插在白瓷瓶中的梅枝出神,有些好奇地问道。
宜修这才反应过来。
她抿唇笑了笑,伸手摸着未开的花苞。
“只是想起还在家中时,姐姐最爱梅花,若是她看到王府那片梅园,不知道得多高兴。”
听到柔则,剪秋面上的笑意浅淡了些许。
“是啊,大小姐最爱梅花,所以咱们府上种满了红梅,可谁又知道您最爱玉兰。
如今您有了身孕,眼瞧着好日子来了,夫人却递了帖子,说是让大小姐来看顾您的身子……”
剪秋面色变得不忿,嘴里声音越来越小。
“大小姐不过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被夫人这些年娇惯得不谙世事,哪里懂照顾妇人身孕之事。
还找宫里娘娘借了件衣裳,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宜修抬头望着她,有些安慰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你的顾虑何尝不是我的顾虑,嫡母心思深沉,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哪里不明白。
只是她的打算,姐姐也未必知晓,纵然知晓,也未必懂得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便是懂得,我那兔子似的姐姐,还能做什么反抗不成。”
剪秋心疼地揉着她温凉的手指。
“那咱们便坐以待毙不成?”
宜修摇摇头。
“姐姐的性子不适合入王府,我知道,姐姐知道,德妃娘娘也知道。
只是她到底是乌拉那拉氏唯一的嫡出女儿,又有嫡母替她小心谋划,德妃娘娘才会顺势帮她一把。
可若说娘娘有多希望姐姐进府,那也是算不上。
不然这府里的暗线,早便是动起来了,凭姐姐美貌,哪儿还用的上件衣裳?”
剪秋了然,她望向宜修,眼里亮晶晶的。
“主子都知道了是不是?
主子是不是已经做足了准备?”
宜修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