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处于北方庆州府积元县柳乡镇的小王庄,小王庄距离柳乡镇约摸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距离积元县也有两个多时辰的路途。
至于庆州府城,王平不知道。
因为就连爹爹也没到过那么远的地方。
在这个车马慢慢的时代,很多人可能一生都没离开过诞生以后的土地。
王家分有五十亩口分田,二十亩永业田。
根据大宣律法,口分田主要作为生产粮食的土地,而永业田则可以用来种植果树桑树一类等。
这里大多种植粟和麦,此时的小麦一年一收,好些的田地一亩地不过两石的收成,(此处为容量单位,斗,升,石,其中进制为十,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一石约为一百二十斤左右,
相比于后世华北地区的亩产八九百公斤,此时的产量简直低的可怜。
可在此时,一亩能够产粮两三石的土地,无疑是中上等的田地了。
刚开始,王平在听到自家有这么多的田地还挺乐呵,掰着手指头一算,怎么着也有上万斤。
王家上下加起来不过十口人,整整一万斤怎么吃都有剩余,可后来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才听说明白。
什么五十亩田,整整一半都是荒山野地。
简直不能用。
不过此时,宣朝已经安定下来,得益于皇帝仁爱体恤百姓,税收为十二取一,也就是说收取正常田地总收获的十二分之一用作赋税,而荒地税收则是荒地总税收的三十取一。
可就算这样,日子也过得十分拮据。
一年交完田税,除去来年的种子和一家人一年吃的粮食,还要剩下一两石以备不时之需之后。
家里也就能剩下个四五石左右,现今粮价一石不过六钱(一文等于一个铜板,一百文等于一钱,十钱等于一两),在柳乡镇价格可能略低,总共可得钱三两左右。
家里养着一头猪,王平见过,和后世的根本不一样,又丑又骚脾气还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GGbond。
另外的鸡鸭也都散养,时不时的让堂姐王霞出去溜溜。
这些都还得是在大丰之年的情况下。
一切都得看天吃饭。
王平穿着一身麻衣坐在泥土门槛上,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倒柳枝丫随风飘动,心中却无比惆怅。
他的悠闲田园梦在此刻破碎了。
“小平儿,怎么坐这了,小心着凉。”
这一世自已的名字依旧是名字。
说来也巧,王平的爷爷王老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父亲伯伯甚至是哥哥姐姐的名字都是王老头在柳乡镇听人说话时,在一旁听来的。
这些名字虽说比不上那些文人起的有寓意,但比起同村的铁蛋狗娃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王平的名字则也一样,爷爷王老头年轻时曾参军几年,在得胜归来之后才有了这几亩薄田,而就在大军回到宣国的时候,两侧百姓欢呼雀跃,夹道欢迎,整个热闹景象。
爷爷也在此时听到了两个参军主簿的谈话。
具体什么内容忘了,只清晰记得一句话。
“大丈夫在世当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句话给了王老头很大的震撼,再加上王平出生之前有那游方道士的一句话。
这才有了王平的这个名字。
爷爷大抵也想让他成为那军中主簿一样的人吧,齐家治国平天下。
“奶奶,没事的,孙儿刚刚帮姐姐把鸡赶了回去。”
“孙儿就坐一会儿。”
“一会儿就走,你放心吧…”
王平伸出小指头,向赵氏比划着。
赵氏怜爱的看着坐在门槛上的小不点,也不知道这小不点怎么长的,明明是粗布麻衣,可相貌就像是镇上的富家公子一般。
既聪明又懂事,让全家也都更加偏爱几分。
“奶奶,你要去呢?”
王平好奇的看着赵氏,此时日头正,大炎热的初秋人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道赵氏挎着一个大竹篮匆匆忙忙的要去哪?
赵氏看着小孙子,笑了笑把手中的挎篮放到一边,轻轻把小孙子抱了起来。
“奶奶要去地里,你爷爷他们还没吃饭呢!”
“你乖乖的,等会奶奶回来给你蒸蛋吃好不好?”
王平转头皱着眉看了看,炽热的温度仿佛将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看太阳的位置,都到了正午时分,于是装作毫不知情的问道:
“奶奶,爷爷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啊,太热了呀!”
赵氏被这小孩子般的话逗笑了,可看着眼前的小孙子,这不就是小孩嘛…
无奈的笑了笑。
“要是日头落下,可就什么都看不到喽,所以你爷爷他们想着早点干完,来陪小平儿啊。”
“哦……”
“那平儿想去看看。”
“小平儿下次再去好不好,奶奶这次背不了你。”
“不怕,平儿能够自已走的。”
因为田地离王家也不远,赵氏担忧的看了眼王平,见这小家伙太坚持,也只好一只手跨起竹篮提着凉水桶,一只手牵着王平向地里走去。
赵氏已经想好了。
要是一会王平真累了,她找个凉快的地把水食放下,把王平背过去一会再过来取就行了。
就这样,一老一少祖孙两人在日光的暴晒下,慢慢的走着。
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破旧的小布鞋,炙热的高温无时无刻不在逼着王平放弃。
可小王平一路银牙紧咬,豆大的汗珠从头上落下也一声不吭。
让赵氏心疼的够呛,可王平坚决要走完。
自已也是堂堂双料硕士,那么多年的求学路走了过来,一个去地里的几步路岂会扛不住。
王平加油。
在这样的信念下,祖孙两人也成功赶到了地里。
金黄的麦田里,蚂蚱蟋蟀声此起彼伏,一阵风吹来,整个变成金色的海洋。
而在这片麦田中,王平的爷爷王老头,赤裸着上身,黝黑发亮的身子在日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看见赵氏带着王平过来。
王老汉温柔的笑了起来,略微泛白的胡须也藏在了满脸笑容的褶皱中。
“小平儿也来啦?”
王老汉一声惊呼,身旁的几人也闻声抬头。
王平一一问好,编起的发髻不知道被摸多少次。
见礼以后,王平也不说话了,自顾自摇摇晃晃的端着一个破木碗,盛着凉水,
来到田埂边的树荫下,靠着树干坐下,眉头紧蹙愣愣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