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之始于天地,故而天地不作品。功法自以黄玄为先,道以印于天地号王便作王品。
少年在主峰藏经阁拿着修行通史沉思,道存便立法各道亦有各自法。可这无相却寻不到一丝记载,他这法亦只是剑道之法。
剑尘宗便只有三部王品完整的法门,两门剑法一部心经。一层小牌记载的功法却只有道身和道法两层的法门,亦寻不到那无相之法。
“适道之法大可行,可无相本无相又如何拘于法!”
少年摇了摇头缓缓走出藏经阁,这世间法门横竖都写着特性二字。他剑非困于法亦不是法所阻,可人尽有相又怎谈无相!
虫尸便是自无往有而去,道便难于一个始。我做不到便不被接纳,被接纳后便争作自已。鱼终极一生向往化龙,可化龙后又欲作本我。
“安乐,祖母给你做的这身花袄可不能弄脏了!”
少年给娃娃换上了一件花袄和小花鞋,蓝色小绵袄和鞋上绣上了朵朵粉嫩的桃花。娃娃刚换上新袄便在院中四处乱跑,少年便跟在后面看着。
花袄倒是有些大了便卷起了两圈袖口,粉嫩的新袄给宝玉一般的娃娃添上了几分喜感。穿着不合尺寸的小花鞋往前半顿半顿的跑,时而转身用乌黝黝的眼珠子打量少年。见身后少年走近又加快往前跑。
少年看着跟他玩闹的娃娃,已经开始幻想男娃长成少年的模样。身形和脸形如何变幻亦可,这双眼长到何种脸上皆如愿。
他亦不记得她是何模样了,现在又是何模样。他只记得那一袭淡绿色长裙,耳垂微微泛红两畔扎起的一抓束发。乌黝黝的眼珠子泛着层层亮光,眼珠旁的一圈雪白平添了几分韵味。睫毛眨眨便掀起一面水花,让人不经意便忘却了那精细的脸。
他自那之后便时常在镜前发呆,看着自已眼眸泛起那丝棕色光晕疑惑。可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眸只能余光打量,生怕看穿自已眼中的那一抹棕榈。哪怕后来观人无数,亦出于她。
秋去秋又来,忘却换上的冬袄也算圆了这片亏空的光景。只是苦了安乐,没了往昔在桃花县被捧在手心的人儿在。
剑尘城内张罗起了一片秋收海,街上店铺前挂上了两串纸菊花。忙完秋收周围城镇来往贸集的人也多了起来,布庄外也排满了来采购布匹作冬衣的人。
少年抱着娃娃挤过人群买上两串糖葫芦便仓促往里角走去,他不喜这般热闹的地方。吵闹声总会冲乱自已的思绪,旁人的眼神也让他忍不住闪躲起来。
他自始没有走出自已,哪怕在桃花县亦是如此。每当身体要融入这人海,意识便会急促的闪避开让身体不自觉退步。千人千面相,他总会记不清这些脸庞。
“老先生,可否叨扰一下!”
少年绕过城内的大药铺,走到外城里巷的一处小药铺。药铺内只有青衣白鬓的老者和两个药童,他等到铺内零散的人抓完药便走到柜台前。
“后生你跟娃娃这面色倒不像是来看病的,可是替人寻药?
可这药要看人才能抓,替人寻药可寻不到根。”
老者打量了一番两人,刚才便见少年在门口徘徊。可看着又不像身体有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了。
“老先生,后生此番来不为问药。只是困于这生死,迟迟不能看穿。
只想在老先生这留宿一段时日,随老先生去外诊在边上观一番。”
少年在储物戒取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到台上,他不知城内银价如何。自修行便没用过银俩,出门时便在宗门主峰换了些。
“小友却是有趣啊!自老朽行医以来,所见大都问那延寿之药。人人闻那生死之事便声色俱变,可这生死便是常态又如何能避!
银子倒是不必了,行医之人最忌讳起贪念。小鱼儿,去后院收拾一下偏房。”
老者起身抚了一下白须,跟身旁药童吩咐道。他行医一生也半只脚入土了,倒是没有以前那般看重这黄白之物。
少年这般有趣也不缺那银两,倒不像是为那留宿而来却是想了解那生死。这小铺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惦念的,人越老便越发对这生死不忌讳了。
“那便先谢过老先生了,这银两倒是当购置药材也好。
后生便在边上候着便好,老先生只管先忙自已的就好。病急却不能耽误,我只是那闲人。”
少年朝老者行了个礼,便在铺内找个空置处站着了。医者自以病者为先,此番上前已是耽误了几人的时间。
人不为入季而病,只是大多都拖到了空闲之时了。或是为那穷而拖,秋收便有了余钱了。
今日铺内人倒是络绎不绝,只是医者不为病者多而喜。老者红润的脸也多了几分愁颜,人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看着来往药铺的人也多好奇了几分,在桃花县倒没见过什么事事俱由耳入。
药铺大多都是脸色差的病人倒是和街上一片喜颜成了对比,都说心事写脸上可这身体征兆却也全挂脸上。
他只懂剑不知药理,却只能干愁着眼。病者不止为药愁亦为生计而愁,他做不了大善人。救一次是救,不救一次便是怨。
光影拉出铺外,药铺内来往也渐没了身影。少年坐到了药童拿来的木凳上发呆,修行脱离凡俗可却为何无人解这凡俗之苦?
“小友,随老朽到后院就餐。”
老者走到少年身边把发呆的少年唤了过神,此番却是过了饭时。可药铺便是没个准时,有人便开着。
“老先生,那便有劳款待了。”
少年把木凳放置到边上,便跟着老者身后走过后院。入世便是少年,亦不作那修行者的姿态了。
“菜肴有些清淡,莫要嫌弃。”
老者招呼少年入座,晚饭和往日便多了道荤菜亦是为少年而备。
“有味是清欢,这寡淡便是极味。老先生倒是客气了,此番留宿已是多有叨扰。”
少年说完便随着老者落筷便止声了,食不言便是一种默契。
“老先生,后生这段时日总是困于这生死。分不清生为死而生,还是死为生而死。
人生之百年,死亦作身躯之衰老。身亦为生之相,魂亦作生身之相。
意外身死便做魂先离体苦相,自然老死又是何模样?”
晚饭后两人便在一旁坐着观月,少年抱着娃娃把自已的疑惑跟老者道了遍。
剑身上的小剑死为生而死,剑生为死而生。修行不过为破那生命层次而破,生死俱有相又谈何无相?
那虫尸和撕裂一族两个极端,倒让他想到了一丝头绪。可他终归是人,在两物身上探不出分毫。
“人之一生如四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生死不过人之春冬。
身躯便生为死而生,什么阶段便会有何种悸动。
灵魂便死为生而死,因身躯而生亦因身躯死而死。
意外身死作苦相老朽倒是有过深思,会不会是他忘却了些记忆灵魂便不完整了?
婴儿到记事会有一段空缺,年老把事情淡忘得差不多时亦有一段空缺。身躯作阳,灵魂作阴。生既诞魂,又怎会留这一大片空白。
生既为死,死既为生。我常想这片空白处便作那死之欢愉,死便不作遗弃算作重归怀抱。生亦欢愉,死亦欢愉。
人生之百年,无爱者觉太长有爱者又嫌太短。自然老死各有其相,便不好以偏概全。”
老者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天边的弯月,好似已是平常一般。
“只闻花香未知其名,可这名亦没有这般重要了。生死俱欢愉又有何可患得患失的,今日人便不做那明日思了。
月落尽散万家户,人去终归故里房。老先生此番倒是点清了云中雾。”
少年和老者道了个晚别,便往偏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