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音一落,晶莹的眼泪就这样成串的夺眶而出。
陈菘蓝唯恐将泪水粘在男人的胸前,侧过头,无声地流着泪,颤抖的双手僵硬地曲起,揪紧男人腰间的衣摆。
面对苏逸程,陈菘蓝时常不知所措,无言以对,此刻便是如此。
可即便她已经极力克制,苏逸程还是察觉到她在哭泣。
他轻轻推开她,让两人拉开距离,同时也感受到了腰间的牵绊。
陈菘蓝慌忙垂下颤抖的双手,偏过头躲避着男人的视线。
苏逸程仍是迁就着她,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已的泪眼,他就就着她的方向,抬起双手,用拇指摩挲她的脸颊,一点点替她拭去泪痕,“怎么一点小事就哭得像个孩子。”
“······我控制不住。”哭腔微浓,带有瓮声的鼻音。
而男人不知道,她手抖、上身麻木、耳鸣这些躯体化表现。
若是发作得严重,还会有窒息之感。
所幸,这次没有。
“好了,别哭了,我好心办了坏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低沉的嗓音尽量克制、温柔地道着歉。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
“不关你事。”陈菘蓝拼命克制道。
“别哭了。”苏逸程无力地安慰着,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拭去滑落的泪水,而后将人拥进怀里,“菘菘······你为我着想一点好不好?”
陈菘蓝不懂,也无力思考如何回答,只能以无声回复。
“你把眼睛哭肿了,等下到了饭店,你的朋友们见到你这副样子,以为我欺负你,找我决斗怎么办?”苏逸程顾自道。
“你忍心看我被揍?”
“别哭,陪陪我说说话就不难受了。”
陈菘蓝仍是没有回答,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深呼吸平复自已的情绪,用双手捂住脸擦干眼泪,抽抽鼻子道:“她们哪有那么凶?”
虽说好友是有些战斗力,但该护短时还是得护。
“喂,陈小姐,请实事求是一点,你朋友什么战斗力,你要不要回想一下当年老六的惨状。”苏逸程以一副大家都是知情人的模样说道。
陈菘蓝一时语塞。
当年,岳晴森听说林星会点拳脚,好奇一个非专业男士和一个专业女士之间切磋,到底是天生力量更强的男士获胜还是后天训练的女士更胜一筹,林星本不同意,但架不住岳老六软磨硬泡,于是借了学校跆拳道社的场馆比划了两下,从那以后,前者变成了小弟,而后者变成了“大哥”。
但无论如何,陈菘蓝还是得再维护一下好友的面子。
又过了几秒过去,陈菘蓝才接话道:“······你别说别人,就你的武力值没人讨的了好,所以别装柔弱。”
“想想看,她们要是真的对我动手,你觉得我会还手?”苏逸程反问道。
呃······
这倒是。
这个问题陈菘蓝确实无话反驳,于是只能乖乖沉默下来。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加上感官不够灵敏,她倒是渐渐忘了哭泣,情绪跟着好了许多,只是身体有些微微麻木,带着沉重的钝感。
而苏逸程,见陈菘蓝无话可说,止住了哭泣,终于松了口气,不枉他做了一回小人,用她朋友来博同情哄她,“唉,陈小姐,不要光顾着为朋友打抱不平,也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
“我哪有?”陈菘蓝撇撇嘴,低声反驳道。
但她突然又想起,这话好像有些耳熟。
之前在陀飞轮偶遇那次,苏逸程好像也这么说过。
下一秒,果然······
“之前在陀飞轮外面偶遇那次······”苏逸程似是认真地讨伐道。
陈菘蓝不知哪来的急智,连忙转移话题:“哦,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该走了,我去洗把脸。”她看了眼腕表,慌慌张张地说,脚步也随之移动。
不料,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人拉住。
无措的身影再一次倒影在深邃的眼眸里。
“陈小姐以后记得多心疼我一点。”
“······”
落荒而逃并非英雄本色,而陈菘蓝还是别无选择地这么做了。
幸好这次发作得不厉害,并不影响行动。
噔噔噔~
陈菘蓝在客厅跑到一半突然回过头,“呃······楼下的洗手间在哪?”
苏逸程抬手指了个方向。
刚刚说完。
噔噔噔~
陈菘蓝一手捏着裙摆,一手捂住心脏的位置,跑了。
只剩下苏逸程在原地无奈摇头。
大约十分钟过去,陈菘蓝收拾妥当出来,苏逸程恰巧等在门口,手里还握着用薄毛巾包好的冰袋。
他走到她的面前,细腻的指腹在她的颧骨上滑动了一下,“眼睛肿了。”
陈菘蓝闻声,摸摸自已的脸,尴尬一笑,眼下的卧蚕浮肿更加明显。
她的眼睛就是有这个毛病,一哭就肿。
苏逸程将冰袋递给她,“喏,冰敷一下,消消肿。”
“哦。”陈菘蓝讷讷道。
苏逸程用手拨了拨她的头发,“走,该出门了,刚刚云南说他们已经出发了。”
陈菘蓝:“?”
苏逸程偏头看她,“怎么了?”
陈菘蓝撇撇嘴,“······她单通知你,没通知我。”
症状缓解之后,感官敏锐许多,虽还是疲累,好在有了说笑的心思。
“陈小姐这是在吃醋?”苏逸程调侃道。
陈菘蓝有时也很嘴硬,“······我才没有。”
苏逸程摇头无奈笑笑,将人往门口牵,“那我等下代您转达,请她下次单独通知陈小姐,如果陈小姐不介意的话,以后在下这边所有的私人邀约都可交由陈小姐打理。”
陈菘蓝:“······”
好样的,一句话断了她所有胡闹的念头。
出门前,小宝听见动静从房间里面跑出来,不停地用头蹭着陈菘蓝的腿,活像个撒娇求带的小孩。
陈菘蓝蹲下身,身子一歪,差点被小宝撞倒,幸好被男人及时扶住。
“我没事。”陈菘蓝仰起脸说,回头一看才发现小宝好像知道闯了祸,表情有些可怜,“我们小宝力气这么大,真棒!”而后她轻柔地摸摸小宝的头,温柔告别道:“小宝乖乖的啊,等阿姨下次再来看你啊。”
小宝乖巧地听着陈菘蓝的话,呜咽了一声,像是不舍得。
一旁的苏逸程除了听见某人自称“阿姨”时顿了顿,其它的没有半分波澜,这依依不舍的离别画面也没有,甚至有些看不下去。
“小宝,回去。”就在陈菘蓝即将抱住小宝时,男人突然开了口。
陈菘蓝、小宝同款问号脸。
男人敲了敲腕表,“等下要迟到了。”
陈菘蓝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弯腰怜惜地拍了拍小宝的脑袋,“要和你妈妈一样,吃好喝好睡好哈~别光顾着玩哟,要记得长高长壮哈。”
最后,她朝小宝挥了挥手,“小宝,回见。”
回见?
男人蓦地一顿。
咔!
有人以言语为刃垦凿冰山,冰晶,碎了。
“唔~”小宝摇着尾巴应道,懵懂的眼神泄露了它的疑惑。
“小宝,回去。”男人自此下达指令。
“嘤~”小宝委屈地呜咽,随后甩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
这可把陈菘蓝心疼坏了,一句话就这么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喂,你别对它那么凶,它都委屈了。”
说完,她就知道自已冲动。
苏逸程听到却没什么反应,如常地牵着人出了家门,“······我刚刚说的话你又忘了。”
“什么?”陈菘蓝还沉浸在苏逸程没有生气的庆幸里。
“自已想。”苏逸程扔下一句。
陈菘蓝听到这句话,瞬间老实了。
还是夹起尾巴做人保险。
但其实,或许,她永远也想不到,那句话会是——你心疼别人总是多过我,这句话要我如何坦然地再说一次。
之后,苏逸程再未说过类似的话,陈菘蓝也就没再把此事当回事。
她的注意点一向很偏,待到上车之时。她突然想起苏逸程没有再提送车的事,仿佛刚刚的事情不曾发生,她虽感到疑惑,但一想,这样更好,于是甩甩头,同样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他们这次出行是一台黑色迈巴赫,款式仍是轿车型。
“咦,我之前看你不是开SUV就是越野,最近怎么喜欢开轿车了?”陈菘蓝捏着冰袋敷在眼睛上,随口问道。
苏逸程熟练地将车子驶出车库,“衬手就开了。”
“哦。”陈菘蓝答,她突然又想起今晚的饭约始料未及,所以又问:“云南怎么说突然请你吃饭?”
对于这个问题,苏逸程早有准备:“可能太久没见了吧。”
“真的?”陈菘蓝满脸写着不信。
“真的。”苏逸程回道。
“你们之前没有见过?”陈菘蓝不死心道。
苏逸程依然很镇定,“港城出差时参加合作商女儿的婚礼,恰好遇到而已。”
陈菘蓝:“······”
这男人······之前在她面前没提过半个字。
“我怎么感觉可信度不是很高?你们是不是暗度陈仓很久了?”陈菘蓝屏气追问。
“我信誉度那么低?”苏逸程反问道。
大概是男人的语气太过轻松,陈菘蓝也跟着放松下来。
有了氧气的灌入,大脑活络许多。
陈菘蓝“哼哼”两声,“不是,是你太狡猾。”
男人对答如流:“多谢陈小姐谬赞。”
“······”
陈菘蓝挪了挪屁股,不甘心地闭了嘴。
男人却忽地低声一笑,“不准在心里骂我。”
陈菘蓝:“······”
这人是不是修炼过读心术?!
陈菘蓝知道两人拌嘴注定是输家,于是老老实实地否认,之后,也就相安无事地走了一路。
车子快到三环时,苏云南来了电话。
这次,她打的是陈菘蓝的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陈菘蓝撇撇嘴,划开接听键,腔调懒散道:“喂。”
“喂?菘蓝,你怎么了?”苏云南对陈菘蓝的别扭一无所知,如常问道。
陈菘蓝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心里更加委屈。
“喂?这位女士您认识我吗?”仍是怪腔怪调。
那边停顿了一秒,“对不起,我打错了。”
话落,忙音即刻响起。
陈菘蓝:“???”
她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日子难过成这样?!
然而,在她怨念未完时,手机突然重新响起。
还是苏云南。
陈菘蓝:“······”
哇啊啊啊啊啊!她要爆发了!
陈菘蓝撸了把不存在的袖子,气势汹汹道:“喂!”
苏逸程见状,飞速地瞥了陈菘蓝一眼,见她气鼓鼓的,不是真的跟人起冲突,于是继续安静地做司机。
而电话那头又一顿,温柔细腻的嗓音才缓缓响起,陪她演着戏,“喂?请问陈菘蓝小姐在吗?”
陈菘蓝:“······”
陈菘蓝不得不承认自已顿时萎了。
那温柔刀什么的,真的是刀刀要人命。
“咳咳!”陈菘蓝故意清清嗓,虽然心里很诚实,但嘴上还是硬的:“······勉强是在的。”
然而,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陈菘蓝,你再给我矫情试试看!”夏微雨突然接过电话。
陈菘蓝:“······怎么是你?云南呢?”
“她在掐人中保命。”夏微雨懒洋洋道。
“······狒狒啊,有一句话叫‘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知不知道啊?”陈菘蓝叹息道。
夏微雨丝毫不慌,慵懒回道:“嗯,这话是没错,可我们这边是手心加大腿。”
大腿?
陈菘蓝立刻抓住了这两个重点字眼。
“杜大哥也在?”
“那不然呢?”
说的也是,在夏微雨的概念里,除了她哥,没人配“大腿”这个称号。
但这个答案却让陈菘蓝顿时懵了。
完了,宠妻狂魔在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和他老婆的对话,若是听到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哦······那没事的话,我告退了。”陈菘蓝连忙收拾好心情,飞速遁走。
若是平时夏微雨肯定会回一句“小样儿”,但此时有正事要问,她也不磨叽,直接将人叫住,“等会儿,你们到哪了?”
陈菘蓝看了眼车载导航,“大概还有十分钟。”她想起起先在苏逸程家耽误的那一个小时,担心迟到,于是小心翼翼问道:“你们到了?”
“马上了。”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让陈菘蓝瞬间亚历山大,她发誓她下次出门前再也不敢摸鱼了。
“OK,我知道了,我们争取尽快。”她连忙说。
“没事,都理解你们小别胜新婚,可以慢慢儿来,我们都理解。”夏微雨慢悠悠道,其中的笑意和揶揄昭然若揭。
不过,她话音刚落,电话就变成了忙音。
是的,陈菘蓝挂断了电话。
白痴还会继续跟她掰扯。
而且,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夏微雨此时一定在另一端用惯有的慵懒语调揶揄她又长本事了。
但此时,她顾不上这些,偏头朝苏逸程说:“他们马上到了。”
“好。”苏逸程回,过了眼下的红绿灯,车速明显加快。
迟到已不可避免,所幸没有让好友们及家属等太久。
三楼包厢门前,望着眼前的复古雕花木门,陈菘蓝突然生出一丝紧张和迷茫。
许多时候,钝感力使得她对周遭事物后知后觉,如今站在这扇门前的这一刹那才恍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事态发展在平静中,已一步一步走向失控,从昨晚到今日,或许是更早。
又或者,答案是 ······她从来不是掌控者?那谁才是?
但是······
不会。
她坚定地从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在门锁出现拧动声响的瞬间,陈菘蓝冷静地告诉自已,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