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古雕花木门从门内应声开启，淡白的光线随之而来。
陈菘蓝最喜欢这一抹柔和的亮色，不骄不躁，抚慰人心。
前来应门的是苏云南和杜居安。
看见郎才女貌夫妇二人，陈菘蓝迅速回神，展开笑容乖乖叫人：“杜大哥，云南。”
苏云南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勉强并肩而立的两人一眼。
两人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温馨的、甜蜜的幸福之感，其实微雨刚刚在车里说的“小别胜新婚”不太贴切，这两人应该用“新婚燕尔”这个词才对。
果然，无论过去多久，陈菘蓝始终和苏逸程最相配。
陈菘蓝庆幸自已和苏逸程默契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过尴尬在所难免，只好当没看到好友的打量。
此时，杜居安默契地为老婆打起了圆场，回复陈菘蓝，“好久不见。”随后朝苏逸程伸手，颔首致意，“苏总，别来无恙，欢迎！”
既然大家都认识，也省去了介绍。
这边，苏逸程对陈菘蓝的回避没什么表示，如常地郑重回握，同时颔首向夫妇二人郑重致歉，“杜总好，抱歉，我们迟到了。”
苏云南很满意自已的考察结果，将顾虑抛开后，自然而大方地招呼道：“不碍事，我们也刚到，快请进！”
待到四人寒暄告一段落，此时，一旁的引路侍者才礼貌告退，众人纷纷感谢。
“走。”苏云南拉着陈菘蓝走在前面，两位男士礼让了一番之后紧跟其后。
只是走这两步也不消停。
“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你就变漂亮了？”苏云南同陈菘蓝咬耳朵，低声揶揄道。
陈菘蓝：“······”
前方，夏微雨和林星两位大爷似的坐在麻将桌边，齐齐散漫地说了声“hi”。
陈菘蓝：“······”
原因是这声招呼自动忽略了她，对谁不言而喻。
苏逸程微笑颔首，礼貌同样做到天衣无缝，“又见面了。”
陈菘蓝觉得这场“鸿门宴”和自已预计中的不太一样，就······太平静，太正常了。
但她还来不及深想，左手边的夏微雨已经发话：“赶紧就位，时间就是金钱。”
这人倒是对打牌一事更加上心。
而林星也在一旁撸起袖子喊口号：“对滴对滴，做大做强，创造辉煌才是硬道理！”
这人连打牌都带着班味儿。
在场的人皆是一默。
之后，基于林夏二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牌局很快重新开始。
牌桌上无夫妻，苏云南和陈菘蓝两人，一个不爱打，一个不会打，所以，苏逸程顺理成章变成了替补。
陈菘蓝其实不是完全不会打，基本的牌理知识点还是懂，几圈下来之后，她察觉到了不对。
放炮、喂牌、自摸不胡······
这人放水放得十分自觉。
再看夏微雨和林星的脸色，明朗不少。
原来，她之前想错了，于苏逸程而言，这也是一场鸿门宴，被人割肉来了。
欢乐的时光转瞬即逝。
晚饭前，牌局散场时，陈菘蓝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林星弹了弹手里的支票，即从苏逸程那里赢来的赌资，一边吹着口哨，“我替乡里的老人孩子们谢谢苏老板的慷慨解囊啊！”
陈菘蓝暗自心惊。
下午牌桌上付的是筹码，她猜到底金不低，但是要到开支票的地步却是始料未及。
这一幕，就像她多年前看的霸总言情情节照进了现实。
苏逸程闻言，收笔的动作则是一顿，随后立刻开了一张新的支票递过去，“略尽绵薄之力，荣幸之至！”同时诚恳道，“今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或许是让菘蓝转告我也可以。”
林星接过一看，偏头，对苏逸程身后的陈菘蓝挥了挥支票，“你什么意见？”
陈菘蓝怎会不知林星是在揶揄，也不接招：“跟我有什么关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此言一出，林星麻利地将支票揣进裤兜里，朝二人拱手作揖，“得嘞，谢过苏老板和······未来苏夫人，感恩有你！”
陈菘蓝无语，只能用眼神刀人。
苏逸程则是勾唇一笑，波澜不惊地说：“为振兴乡村出力义不容辞，放心，以后就算她管钱，我想这条规矩也不会变。”
空气中，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林星竖起大拇指，“好，撒狗粮还是撒得那么得心应手！”
陈菘蓝：“······”
还是那句话，她今天是造了什么孽！！！
幸好，苏云南及时过来催促大家入席。
今晚的晚餐是再熟悉不过的川菜，椒麻鸡、甜皮鸭、水煮鱼、川北凉粉······兼具四川各地美食特色。
陈菘蓝的记忆力一向不佳，但这一顿仿佛将她拉回了十年前尚香居，两人头一次吃饭的那场饭局。
谁能想到，那时遥遥相望的两人后来亲密无间，又相隔天涯，如今又回到了比邻而坐的位置，仿佛一场大梦，一场轮回。
开餐时，杜苏夫妇举杯为这顿饭开场，杜居安最先发言。
男人建立友谊往往比女性粗犷许多，一场牌局下来，杜居安和苏逸程虽不到称兄道弟的地步，倒也熟稔许多。
“苏总，感谢拨冗赏光，不计我们夫妇今日才回请答谢的怠慢之过！今日略备薄宴，还请不要嫌弃。”
答谢？怠慢？
陈菘蓝闻言，不禁侧目疑惑地看向苏逸程。
他果然又瞒了她。
而后继续听下去。
苏云南在旁附和：“逸程，谢谢你的结婚贺礼！”
谜底原来在这里。
可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陈菘蓝不解。
“我与云南不仅是本家，和她还有微雨和阿星都是多年朋友，你们大婚，身为朋友，自是应该有所表示，所以无须客气。”苏逸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大家周末愉快！”
原来如此。
即便他们分手，他也一直拿她的朋友们当朋友。
席间，四个女生叽叽喳喳，吃着饭，碰着杯，聊着不论营养的话题，一会儿互相嫌弃自动和好，一会儿一致对外，四人之中，陈菘蓝一直是战斗力最弱，最容易被气得跳脚的那一个，和过去并无分别。
被“边缘化”的两位男士微笑旁观女孩子们笑闹，隔空碰杯。
女孩子们的友谊细腻亲密，连上洗手间都要结伴同去。
等到室内安静下来，男士们相视一笑。
苏逸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还记得多年前在盛世的一面之缘，想不到······恭喜杜总，抱得美人归！”
杜居安微笑回敬，“你也抓紧。”
苏逸程微微颔首，“一定。”
两人都不是多话热情之人，但因为各自的爱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不难找聊天话题。
“她们学生时代的时候也是这样？”
苏逸程回忆了片刻，点点头，“她们是我见过的最团结最亲密的一群朋友，永远有朝气和富有生命力。”
“难能可贵。”杜居安有感而发道。
苏逸程微笑认同，而后再次轻举酒杯，“我不在的这些年，多谢杜总你们对她的照顾。”
同为男人，杜居安理解苏逸程的处境和心理，没有奚落，没有讽刺，轻抬酒杯回应道，“举手之劳。”
他看出苏逸程欲言又止，于是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苏逸程轻轻抬眸看向杜居安，沉默了一瞬，而后才缓缓开口，郑重道：“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请问杜总方不方便告诉我，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杜居安闻言，脸上并无讶异，“派人去过山水村了？”
苏逸程并不打算隐瞒，“是。”
杜居安缓缓靠向椅背，交叠的双腿换了个方向，姿势没变，“既然调查过了，定当有结果，何必有此一问。”
“我想杜总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苏总，有没有想过放弃？”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我猜到苏总会是这个答案，但想必你也清楚我的答案了吧。”
杯托上，氤氲着淡淡红光的指尖一顿，但是指尖的主人却不慌不忙地开口，“意料之中，不过是侥幸一问。”语气无波无澜。
杜居安第一次好整以暇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年轻、沉稳的男人片刻，蓦地想起六年前那个形如枯槁的小姑娘一脸决绝地说不悔的场景。
此刻，他莫名明白，为何多年之后两人仍能纠缠到一起。
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力量，平静、执着而强大。
似水，载舟覆舟，一念之间。
片刻后，杜居安静静浅啜了一口酒水，而后重新开口：“我记得我曾经问过她会不会后悔做下这样的决定，和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很像，你好奇答案吗？”
“她定是不悔的。”苏逸程不假思索道。
“不错。”杜居安回，随后继续道：“女孩子的心思很难理解是吧？具有强烈的自我牺牲意识，明明可以找人分担，偏偏要独自承受，自讨苦吃。”
苏逸程一怔，随后笃定地开口：“她是不是说过，她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让我置身事外？”
杜居安回想了下，措辞直白又委婉，“极端的利他主义者，答案没有新意。”
苏逸程的心一滞，再无言语。
况且，此时，杜居安不需要他的回答。
“其实时至今日，我仍觉得她没有必要这样做，但不可否认，她是个极好的姑娘。”
话落，他再度提起酒杯，“我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苏逸程收起游思，举杯回敬：“多谢！”
另一边。
硬要跑到公共卫生间方便的四个人，实则跑到楼下花园里溜达了起来。
夜空低沉，晚风徐徐，有阵阵微醺的凉意，顺势将园中浓烈的栀子花香一并送来鼻端，抚平了空气中的躁意。
“喂，把他俩丢在那不太好吧？”陈菘蓝不放心地问。
林星“切”了一声，“怕什么，杜大哥又不会把他吃了。”
苏云南靠在林星肩上补刀：“安啦，他俩是直的。”
陈菘蓝一脸刀人的表情，她就知道这就是个鸡飞狗跳的世界，“喂！你们看我的眼神呢！”
夏微雨满脸不屑，“快收起这个表情，眼白太多，丑。”
陈菘蓝：“······”
在女神面前讨论美丑，她没有发言权。
林星倒是煞有介事地凑近盯着瞧了瞧。
陈菘蓝猜林星这张嘴也吐不出象牙。
结果，果然。
“满眼都是欲那什么不满······”
好在，这句话她有招。
为了避免挨揍，陈菘蓝提前跳到苏云南身边，躲在她身后，清嗓反击道：“······母胎solo满过吗？”
林solo：“······”
夏微雨和苏云南纷纷笑出声。
“行，看来这一晚上是让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林星咬牙切齿道。
陈菘蓝：“······你们总是有办法让我无fa可说。”
夏微雨单手支着下巴，上下打量她说：“衣服挺漂亮。”
陈菘蓝掏掏耳朵，不敢相信这是夏女士说的话，“咦？你转性了？”
“哦，我倒没有，我是想问，他给你准备的？”夏微雨又走近了两步，“是不是也是他帮你穿的？”
陈菘蓝有被雷到，虽然这问题她有点心虚，但还是面不改色回道：“肯定是我自已啊，你真黄！”
夏微雨姿势没变，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哦，那我也美。”
苏云南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过，人虽温柔，说的话跟前面两人一样不靠谱，“看吧，你下午来的时候我就说才一个晚上，你变漂亮了，你还不信。”
“喂，从中午到晚上了，你们够够的了啊！是不是要祭出我的40米大长刀，你们才能看到我那即将冲破天际的愤怒之火”陈菘蓝忿忿道。
话落，她噘着嘴，委屈道：“你们昨天也不拦着我点！”
苏云南揽住她，“宝贝，不是没拦，是拦不住一点。”
“可惜昨天没录像，不然你自已也可以看看自已的挂件属性形象。”
陈菘蓝尴尬地想死，欲哭无泪道：“······我谢谢你们手下留情。”
不然她立刻就可以找块豆腐了解自已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鹅叫式的笑声。
其实陈菘蓝一直都明白，她们单独拉她出来另有目的，见嘻嘻哈哈铺垫地差不多了，所以，她也就不绕弯子。
“唉，说说，拉我出来真正想说什么？”她抵在廊下立柱回身看向好友说道。
三人对视了一眼，同样直接。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夏微雨问。
陈菘蓝：“我能说没有吗？”
“你觉得能拖多久？”
陈菘蓝一愣。
连日来的甜蜜差点让她忘了来时的面目。
她明白夏微雨是在问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能拖多久，在对象是苏逸程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
可真话是，她没有答案。
她知道自已现在与鸵鸟无异，埋在沙子里逃避着外界的一切变化，可是她别无选择，因为她如果跟着选择改变，那故事的结局无疑只有一个，那便是，两个人中势必会有一个人成为新的牺牲品。
所以，她不是没有能力选择，只是舍不得一切镜花水月的美好。
她想沉溺，多一分钟也好。
可是，现实总是告诉她，她有多么的痴心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