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菘蓝一回头,身后站着的赫然是数日未见的苏逸程。
也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听到多少。
继上次分别后,不知缘故,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媒体宠儿、商界名人,让她总能从各个渠道知晓他的一些消息。这其中,比如说,他今日在某地参加某项目的奠基仪式,明日在某地参加了商会的交流会议,后日······什么剪彩、商务晚宴、谈成了什么合作等等等等,其中最亮眼的是,莫过于与国内神秘的老钱家族辛家合作开发港城月牙岛,这也让他在西川城一时风头无两。
而在这期间,她也后知后觉地知晓,早在数月前,苏氏集团的官网便已发布了关于他的人事任命,当时随之一并轰动的还有其父,也就是苏氏现任董事长苏行仲先生,将其名下20%的公司股份转给了他。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是替他开心的,不是因为他成功登顶西川城30岁以下最高身价的黄金单身汉宝座,而是他得到了父亲的力挺。
她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不是数不尽的财富,也不是满身的荣誉,而是他本应得到,却始终不可得的父母关爱。
——
苏逸程今天和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向来偏爱浅色系的服饰,可今日却是一身黑色系的商务装束,黑色的长袖衬衫,黑色的西裤,臂弯里还挂着薄款的黑色西服外套,相比往常,此时的他看起来十分肃穆、冷峻。
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比上次见到时更加锋利。
但他也不是完全的凛若冰霜。
比如现在,或许一路奔波,他的面色难得有些憔悴,他的袖口随意地卷至手肘,原本被发胶固定的乌黑发丝,有丝缕的松散坠于额前。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好看的,店内的白炽灯便能证明。
这个连光也偏爱的人,即便憔悴落拓也不失清俊。
陈菘蓝冲苏逸程点了点头,来不及多想,身体便已比脑子先一步,挪到了旁边的位子上。
及时反应过来的她,内心懊悔不已。
对面的沈少渊在一旁火上浇油,“快坐,看我弟妹多关心你,知道你累了,连忙给你让座。”
陈菘蓝:“······”
大哥你不会说话可以少说。
下一秒,椅子被拉开发出刺耳的噪音,身边被一个人的气息强势占领······填满······
“啧,两个小时从林城飙回西川,你那车子的发送机都快冒烟了吧。”沈少渊嬉笑着说,话里的取笑意味昭然若揭。
苏逸程没理他,而是转而对陈菘蓝说:“劳驾,麻烦把水壶给我。”
陈菘蓝循声看过去,瞄到苏逸程有些发干的唇瓣。
之前,她把水壶放在餐桌的最里面,现在正好在手边,她没有把水壶递过去,而是就近在另外的干净杯子里倒了杯水递过去。
“谢谢。”苏逸程客气地道谢。
“没事。”陈菘蓝回。
话落,她又将菜单递过去,简洁地说:“点菜。”
陈菘蓝不知道自已怎么突然就别扭了起来,原本两人客套,如陌生人都是应该的,可她就是有些放不开。
片刻后,她把原因归咎到了沈少渊的身上。
“啧。”沈少渊按了按手指的指节,“你俩让我莫名get到了一种新型的角色扮演。”见无人理他,他也不恼,而是一手支着下巴,自顾自,意味深长地说:“嗯,改天我也和我女朋友来试试。”
“······”
若这要是动画片,陈菘蓝敢保证,此刻绝对一大群乌鸦嘎嘎飞过。
还有和微雨要成一家人,这话果然是骗她的。
“别太猥琐。”苏逸程前后翻了翻菜单,一边分心毫不留情地说。
陈菘蓝深以为然,若是从前,她兴许会笑倒在他怀里,帮腔两句,不过她现在没那个立场,所以她决定当只安安静静的壁花。
沈少渊一脸黑线,咬牙道:“苏程程,你特么······”
“不准骂脏话。”苏逸程再次毫不留情,打断了沈少渊。
沈少渊:“······”
陈菘蓝本以为没自已什么事,没成想,沈少渊突然对着她来了一句,“弟妹,看见没有,这就是他真实的嘴脸。”
这回轮到了陈菘蓝无语,在心里忍不住OS:你俩斗嘴就斗嘴,干嘛拉我下水,还有弟妹······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陈菘蓝有苦难言,无意中接到了旁边探究的目光,她偏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他眉梢动了一下,仿佛也在问那句弟妹是什么意思。
陈菘蓝懒得再理这对幼稚鬼,于是转移了话题,“先吃饭。”
他们今晚吃的冷锅鱼,温度凉一点没关系,况且她和沈少渊的实力一般,锅里还有好些没动,只是是剩下的,终归不好,而且某人的洁癖应该忍不了。
她的后半句则是对苏逸程说的,“选好菜了吗?重新再来个锅底吧。”
苏逸程瞄了眼锅里,“不介意的话,我就解决剩下的这些,免得浪费粮食。”
陈菘蓝摇摇头,沈少渊自然也是没意见,直接弯身重新打了火。
不过,苏逸程还是招来了服务员。
他加了一份米饭,顺便让服务员换了壶热的茶水。
“啧~”这个字好像已经成了沈少渊的口头禅,只见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一手扶着旁边椅子的靠背,欠欠地说:“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百炼钢终成绕指柔了。”
“······”
一壶热水,也能跨界说到爱情?
显然,对于这样的阴阳怪气,陈菘蓝终于是忍无可忍,只见她笑眯眯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要是早去了泰国估计早就知道了。”
沈少渊:“······”
不出意料的话,这话会戳中另一个人的笑点。
结果,显而易见。
身旁的闷笑越来越肆无忌惮,仿佛胸腔的震动都快镇压不住。
“特么的。”沈少渊后知后觉地骂了句,“你俩果然是一家子人。”他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气笑道:“嘴毒变成你们的家庭宗旨了是怎么着?”
陈菘蓝还来不及开口,笑够了的苏逸程出来劝道:“温馨提示一下,如果你再欠,我也帮不了你。”
沈少渊:“······你帮过我吗?”
“哦,也对。”苏逸程无情地耸了耸肩,“毕竟·······”但他及时地收了口,没说出后半句,但也没补充,一句话就直突突的戛然而止。
陈菘蓝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苏逸程可能是为了卖关子留悬念,毕竟她从前也跟着他学过这一招,效果还不错。
而同为男人的沈少渊就不一样,他一看苏逸程那欠揍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原话肯定是毕竟出招的是他老婆。
呵~特么的!一嘴的狗粮!他才不会如他的愿!
“苏程程你丫别太狗。”沈少渊了然道。
“彼此彼此。”苏逸程不慌不忙地回,脸上一丝被骂的窘迫也无。
“弟妹,你看看,我说的吧,这家伙就是这么闷骚不要脸。”沈少渊对陈菘蓝说。
陈菘蓝满脸黑线地回望,深知苏逸程那句“彼此彼此”太贴切不过,这两人一样的不要脸,只不过一个明骚一个闷骚。
“弟妹,你往后可要对我好一点呀!”见陈菘蓝不为所动,沈少渊假装泫然欲泣道。
“······沈先生,你确定你真的不是我们的姐妹?”
此话一出,沈少渊的假哭脸瞬间僵在脸上,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碎炸开。
他一手指着陈菘蓝,一边颤抖地说:“你你你······”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这时陈菘蓝也自知说的话有些过了,连忙解释道:“我是说要不我们结拜吧?我做你的兄弟,你做我的姐妹。”
岂料,沈少渊还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弟妹,你知不知有句话?”
“什么?”陈菘蓝顺口答,而她也忽略了自已应了那句“弟妹”。
这该死的惯性思维!
“有时候不找补也是一种美德。”
“哦?”陈菘蓝觉得这句话很有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的意思,于是问:“这是谁说的?”她原本在后面加上歪理两个字,但又觉得好像有些过分,于是又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事实证明,她是明智的,因为沈少渊说:“我。”
陈菘蓝闻言,连忙在心里OS:还好,还好。
不过还没等陈菘蓝庆幸完,沈少渊那边便来了电话。
电话也没两分钟,沈少渊全程就嗯嗯啊啊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但下一秒,陈菘蓝才知道这是沈少渊过河拆桥的把戏,因为他说他爹叫他回家吃饭······
而听他说话的同时,陈菘蓝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四十七分。
好家伙,谁家富贵人家接近九点了才开饭啊?!
上次用微雨做挡箭牌,这次拿自已亲爹说事。
借口一次比一次烂。
所以,陈菘蓝照着苏逸程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沈先生,你的演技可以再差点吗?”
沈少渊却毫无被拆穿的窘迫,“弟妹啊,你知不知道还有句话?”
陈菘蓝已经知道没什么好话,但还是问道:“什么?”
沈少渊站起身,准备撤退,“简单粗暴没什么不好。”
果然······
这次,沈少渊不等陈菘蓝再说什么,自发补充道:“你男人说的。”
不知怎么回事,陈菘蓝随着沈少渊的话不自觉看向了身旁的男人,却不料和对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陈菘蓝的眼睛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
她不能确定,余光中扫视到的,到底有没有一丝黯然的表情。
如同往常一样,她很想做些什么,可是她不能。
她必须向他保守那个秘密,让他没有负担的活着。
——
沈少渊就这样挥一挥衣袖,不带半片云彩的走了。
由陈菘蓝和苏逸程两个人目送离开。
两人收回目光时,视线又是不经意地一碰,但两人已有默契,所以只是一触即离。
因为心中有愧,陈菘蓝内心里有丝丝的紧张和心虚。
可能苏逸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说,“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来是因为陈小姐是旧识,而阿渊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他胡闹给你带来困扰。”他突兀地添了句解释,“他找你,我事先并不知情。”(此时沈少渊在另一个时空咆哮:你丫真的不知道吗?)但很快他话锋一转,又安慰她说,“放心,阿渊就是爱玩了些,没有恶意,我也不会当真,等下我吃完饭就送你回去。”
她是旧识。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可陈菘蓝听到这个词时,心中仍免不了一阵刺痛。
“嗯。”她虚应。
也正或许是因为这一点,陈菘蓝没再找借口离开。
之后,苏逸程安静得吃起了东西,陈菘蓝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水陪着。
两人如今的位置掉了个个,从前都是苏逸程看着陈菘蓝吃,现在换成陈菘蓝看苏逸程吃,唯一没变的是苏逸程还是坐在她的身边。
只是,中间隔了六年。
六年,总共2190天,52560小时,3153600分钟,189216000秒,每递进一个单位都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这,无一不证明着,六年真的······太久了,久到物换星移,久到物是人非。
此次一别,不知又将何时再见,或许会真的再也不见。
念及此,瓷杯突然噌地一声砸到了大理石桌面上,也惊醒了陈菘蓝。
这次,苏逸程没有问陈菘蓝在想什么,反而是陈菘蓝先为自已的唐突道了歉,“抱歉,有没有溅到你身上。”
苏逸程摇摇头,含糊应道:“没有。”
他吃得有些急,不知是着急送她,还是饿狠了。
陈菘蓝想,多半是前者吧,毕竟媒体那边上把时间、地点、人物都写得很清楚。
陈菘蓝甩甩头,企图甩掉可笑的自已。
她抬眼看了眼时间,不过才过去十来分钟,是真够急的。
为了防止苏逸程噎着,陈菘蓝起身拎着刚刚换好的热水壶重新给苏逸程和自已添了杯水。
“等下吃完了再喝。”她多嘴嘱咐了句,因为吃饭期间喝水对胃不好。
苏逸程点点头,或许是察觉到了陈菘蓝的目的,发现自已的吃相有些失礼,他也难得多说了句:“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见笑了。”
看似客套的一句却是解释了她的误会,刚刚的沉郁全部一扫而空。
陈菘蓝心里不由地一松,看着已经捞空的锅里,又看看结束战斗的苏逸程,忍不住问:“吃好了吗?”
“嗯。”苏逸程拿起茶杯将茶水一点点喝了起来。
片刻后,他起身说:“走吧。”
陈菘蓝化身小跟班,听话地起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