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时,所有救灾人员全都准时齐聚在了大安城的东门外。留守朝中的文武大臣和城中百姓都自发地来给他们送行。
在救灾的队伍中,弘宇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还是不施粉黛,秀发轻挽,淡衣素裙,但在全数的男人群中,她还是鹤立鸡群。
在她的身边,除了一个女助理,还有一个药童。他看起来已经成熟多了,看见弘宇也会尽力抑制激动的心情,只是恭敬地低头致意。
弘宇走过去,眉头微皱,表情严肃地说:“谁让你去的,那是你一个女儿家去的地方吗?”欧阳雪莲低头施礼,说道:“英亲王爷,我是皇上亲封的国医,你能去,我也该去。”
弘宇知道说不过她,便又转身看向药林,亲切地说:“义弟,你带她回济世堂。"
药林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她不会回去,欧阳姐姐是听说你去,才向太医院申请去的。”
弘宇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从药王谷衣不解带地守护,到惩治丰王爷时的暗中相助,再到西城疫情期间的并肩战斗,每次艰难的时刻都有她在身边。
弘宇知道,在她的心中并没有那么纯粹的家国情怀,她只是为了心中那份深深的爱恋。而他自已心中的情爱,已被娇儿装得太满,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暧昧。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拨马来到领队的太医面前,神情严肃地说:“让欧阳国医回济世堂!”
太医为难地说:“英亲王爷,不是我不听从你的命令,我也知道灾区那不是女人去的地方,我已经多次劝告过欧阳国医,让她别去。但她太度非常坚决。说我们不让她去,她就自已单独前往,所以我就只好同意了。”
弘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队伍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了受灾最为严重的晋州。眼前的景象让弘宇痛心不已,地上满是水退后的污泥以及各式各样的垃圾,包括被淹死的动物的尸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阵阵刺鼻的臭气。
蓬头垢面的灾民,个个满身污泥,痛苦而疲惫地坐在地上,他们已失去了自救的能力。
老人们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弘宇他们,抹着干瘪的脸上那即将流干的泪水。
孩子们在低声地哭泣,因为几天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他们已经没有了放声大哭的力气。
弘宇和连正业他们商议,找来了几个稍微年长些的灾民,共同商议具体的救灾办法。一个中年大叔流着泪说:“你们终于来了,还以为朝廷不管我们了呢?"
弘宇也是双眼泛红,拉着中年大叔的手说:“朝廷怎么可能不管你们呢?皇上接到奏报也非常着急和痛心,就立即派我们赶来了。”
中年大叔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是这里的副村长甘力,我们的老村长在救人的时候被洪水冲走了,至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淘井,只要有干净的水喝,能洗去身上的污泥,人们的精神就会好很多,生病的人也自然就会减少。”
于是,甘力准备带着大家去淘村口最大的那一口水井。但是,他刚一站起,就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差点儿摔倒。一位年轻的官员急忙扶住了他。
甘力苦笑了一下,说道:“看嘛,不是我们不自救,是实在没有办法。在洪水里泡过的身子,就像棉花一样软,能撑着不生病的,就算万幸了。”
当他们来到井边时,惊奇地发现,这里已经有四个人在淘井了。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老头,满身是泥,头发也被污泥粘在了一起,只看得见一双转动的眼睛。
见到弘宇他们,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对连正业说:“连尚书,你们来得真快呀!你们来了,这里的老百姓就有救了。”
大家面面相觑,在这里居然有人认识连尚书?连正业疑惑地问道:“你是……”,那老头儿答道:“我是晋州总督杨田玉呀,我们同朝为官那么多年,你不认识我了?”
连正业摇了摇头,“你哪是杨田玉呀,你现在就是一个泥人,我怎么认得出你呢。”
接着,连正业便向他介绍了弘宇,他本想跪着向弘宇行礼,奈何确实无力动弹,只好挪了挪身子,说:“请英亲王恕罪,微臣实在……”
弘宇连忙蹲在地上对他说:“杨总督免礼。你辛苦了,暂且休息一下。”
杨田玉又把他在途中遇泥石流,怎样脱险以及和侍卫再次相遇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最后,杨田玉对弘宇说:“英亲王爷,让这三人也休息吧。我们已经连续干了两天了。看情形,应该很快就可以用到干净的井水了。"
甘力说:“洪灾过后的井水是不能直接喝的,喝了一定会得痢疾,要烧开了才能喝。水太凉,也不能直接用来洗澡,本来大家身子就弱,洗了凉水就更容易生病。"
弘宇说:“你长期居住在这里,救灾的经验丰富,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吧。”
甘力说:“趁现在还有太阳,要马上组织人捡一些柴禾晒起,再挖几孔土灶。等清水一出来,就用大铁锅烧水,先让大家喝上干净的开水。”
连正业点点头,亲自带人去晒柴禾,挖土灶去了。
趁这间隙,弘宇又问杨田玉道:“杨总督,朝廷不是调集了北境军一万人到这里来救灾吗?怎么一个将士都没看到呢?”
“王爷,微臣正要向你汇报。据报,所有通向晋州的道路已全部被冲毁,救灾物资根本就没法运进来。
所以我和带兵的沙乐将军商量,先由他们去打通一条通往晋州的道路。必须先把粮食运进来,这里的粮食已经全部被冲走,少数没有被冲走的也已经全部霉烂,根本就没法吃。”
弘宇这才想起,他们带来的大量物资,也因道路不通而放在了外面,只是每人携带了有限的一点儿进来。
当天下午,这唯一淘出的一口井已经出了清水。水量倒是很大,供水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连尚书那边的土灶和大铁锅也已经准备好。于是开始烧水。但是,在水里被浸泡透了的柴禾根本就没有那么快晒干,只见黑烟滚滚,根本就不出火苗。大家费了好大劲才烧出了几锅开水。好在柴禾边烧边烤,后面就好多了。
弘宇把他们带来的干粮全部收集在一起。由于量太少了,分发到每个灾民手中的非常有限,这点儿只能表示意思的干粮,毕竟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在分发食物的过程中,见药林不停地在咽口水,弘宇就说:“你吃一点儿吧。”药林坚决地摇了摇头,弘宇朝他一笑,也点了点头。
分发完食物,弘宇站在一个人数聚集较多的土丘上对大家说:“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是朝廷派来帮助你们救灾的。请你们放心,皇上非常关心你们的生活和灾后重建的问题。
由于道路被洪水冲毁,救灾物资暂时运不进来,北境的将士们正在抢修道路,相信很快你们就能有食物吃,有帐篷住。
但毕竟我们还是要靠自救为主。目前虽然食物没有,但水份我们可以补足。从明天开始,除了老人和小孩,我们都要服从分配,开始干活。”
虽然没有应答声,但是还是有少数人木然地点了点头。
天黑时,突然传来了好消息。有二十多个北境战士,每人扛了一袋大米来。
弘宇对带队的战士说:“你回去转告沙乐将军,每天必须派五十名战士送粮食进来。”
战士立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领命:“是!"。
连尚书立即组织人熬稀粥。粥熬好后,总督杨田玉发话:“由于粥量有限,凡是明天能参与干活的,每人一小碗,不能参与干活的,每人小半碗。”
杨总督的话说完,没有听到一点儿反对的意见。
甘力对弘宇说:“王爷,现在应该组织人力多挖几孔土灶,把剩下的大米都熬成稀粥,我再组织一些年轻人给附近几个村庄的灾民送过去。他们也已经几天没有水喝,没有饭吃,我担心时间长了他们熬不住。”
弘宇拉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难得呀,在这么艰难的时候,你还能想到别人。”
甘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下百姓是一家嘛,我们都是大安的臣民。”
弘宇和连正业、甘力几个正在商议朋天的工作安排,突然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凄厉的痛哭声,他们立即循声走去。
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脑袋无力地垂在妈妈的臂弯里,小手已经直直地垂下。
看见弘宇走过来,两名太医急忙垂手躬身行礼。欧阳雪莲双目垂泪地对他说:“生病时间太长,又缺水缺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甘力想抱走已死去的小女孩,那位母亲却死死抱住不松手,哭得几乎晕厥,弘宇实在不忍心,对甘力说:“让她多抱会儿吧。”
说罢,弘宇一行人正准备转身离去,欧阳疾步赶上去对弘宇说:“王爷,要让老百姓尽快洗澡,并换上干净衣服。否则,生病的人会越来越多。”
弘宇点了点头,看向甘力。甘力心领神会,说:“我马上去安排。”
当晚,就有十多名妇女在井边洗衣。她们洗的都是较薄的能很快晾干的单衣,也不管是大人的还是小孩的,更不管是谁家的,只要是甘力他们收来的,大家就洗。
第二天早晨,在被水冲倒的树枝上,临时支起的棍棒上,和慌忙中拉起的绳索上,到处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六月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水雾。
十几口大铁锅里,正烧着热气腾腾的水。甘力领着小伙子们在搭临时的浴室,弘宇也领着人在清理淤泥。
等浴室搭好,有些衣服也差不多干了。正在这时,欧阳派了一名太医来对弘宇说:“先安排老人和小孩洗澡,他们身子弱,已经有不少人病倒了。”
没等弘宇发话,甘力就安排去了。
见甘力正在安排人去邻近几个村送稀粥,弘宇又连忙召集连大业和杨田玉几位大臣商议。
决定每个村都要派一位大臣和一名大夫同去,要让老百姓知道朝廷和皇上对他们的关心,也让他们只要能走的都暂时集中到这里来,以方便解决临时的困难。
大夫则去关心一下生病的灾民,以便制定出相应的治疗措施。
由于淤泥清除的面积越来越大,加上太阳的照晒,灾民们逐渐转移到了这些相对清洁和干燥的地方。
大夫也每天组织人对这些地方进行消毒杀菌。
就在弘宇他们来到灾区的第五天,各村都建起了临时聚居点,原有的水井基本全部淘出来了,百姓们都能喝上清洁的井水,每天都能喝上两顿稀粥。
经欧阳国医、太医和多位大夫的评估和预测,发生大面积瘟疫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不仅是他们,也是所有灾民最担心的问题。
就在弘宇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去给皇上写奏折时,突然觉得双脚一软,一阵眩晕袭来,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连正业他们立即把他抬到了简陋的医馆内,又派侍卫去请欧阳和太医。
不多一会儿,两名太医就赶到了医馆,经过一阵忙乱,最后太医诊脉后说:“王爷主要是劳累过度,睡眠不足,加上饥饿造成的晕厥,让他多休息,补足了睡眠,吃饱了饭,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连正业对弘宇的侍卫说:“你守在这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来打扰王爷休息。”
他又转头对甘力说:“你安排人给王爷熬碗稠点的粥。”
正在邻村检查病情的欧阳雪莲听说弘宇病了,心里非常着急,恨不得立即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