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鱼在海水里养了一晚上，还是活的，舞动着妖娆的长腿，在坛子里分不清谁是谁的腿，互相缠绕着。
周彩华把海水倒掉，把八爪鱼装到一个铝盆里，放在布袋子里。
吃完早饭，刘爱菊她们还没出门，她就背着袋子要去赶集了。
“妈，中午别等我！”
她还想趁机在大集上溜达溜达呢。
“拿好秤！别乱走！四毛一斤，把钱算好，钱放好了，别丢了！”
刘爱菊在后面追着她嘱咐。
公社大集离周家村三四里多路，她个子矮，可是没多久也就到了。
大集上人声鼎沸，天热，卖东西的和买东西的都想趁早来。
大集离公社所在地不远，就是一块空旷地。
一排一排的卖家把家里富余的不舍得吃的东西拿来卖，最多的当然是海产品，其他的有几家卖鸡蛋卖小鸡的，没有卖猪肉的，有卖干地瓜干的，竟然还有一家卖麦子的。
有一个人守着一圆筐麦子在卖，三毛一斤，可能是家里急用钱，也可能是外地公社来这里卖的。
三毛一斤麦子，不用粮票，价钱不便宜但也合理，有好几个人过去问价钱，可是没有人买。
三毛一斤麦子，按照现在的工资水平，真是天价。实际上按照工资水平，这个年代什么东西都贵得离谱！
周彩华看到卖海产品的地方有一个空位，她两步并一步地跑过去，在一个卖咸鲅鱼的老头旁边蹲下占位置。
她把铝盆拿出来，放在前面地下，和老头的咸鱼并齐。
老头看到她的八爪鱼，“嚯，真不孬！你家大人抓的？”
“嗯！”
她笑了笑，点点头，今天只有她一家卖八爪鱼，她挺有信心。
在她摊位前面驻足的人多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位大妈蹲下来，用手来回扒拉几条八爪鱼，把几条大的挑了出来，“这八爪鱼怎么卖的？”
“婶子，四毛一斤！”
“你这个孩子漫天要价，都是三毛钱一斤，哪里有要四毛的？”
“婶子，就是四毛一斤！”
“你卖三毛一斤，我就买了，这几条我都要了！”
这个大妈是在唬小孩了，讲价的才是诚心买的。
“婶子，三毛不卖！我爹说四毛一斤，他在公社开会，一会儿就过来了，你想讲价就和他讲！”
“小丫头真是一点亏不吃，你给我称这几条！”
大妈一共挑了四条。
“婶子，你看看秤，一共一斤四两，称高高的，一共五毛六分。”
“五毛五分，给你钱！”
“婶子，是五毛六分，还有一分！”
“小丫头，这么计较，鸡毛蒜皮发不了财！”
大妈把八爪鱼倒入自已的袋子里，扭头就走了！
唉，行吧，还不错，第一单成交！
八爪鱼卖的挺顺利的，比她想象中卖的要快。毕竟五天一个大集，来赶大集的人手里都是有几块钱的。
在她对面是一家卖蛤蜊的。都说蛤蜊不好卖，可是她也看到对面的蛤蜊卖出去了好几份。
一斤蛤蜊才5分钱，一斤猪肉8毛钱，怎么说蛤蜊也是肉啊，大家都会算账。
虽然说海滩上蛤蜊有的是，可是总有一些要上班要下地挣工分不方便的人，再说还有一些懒人，不能去挖蛤蜊。
彩华在思量着去海滩挖蛤蜊卖的可能性。
八爪鱼只剩下最后九条了。
她摊位前来了两个男人，他们两个穿着的确良短袖衣服，像是公社干部。
“老同学，今天请你吃个我们这儿的特产，这是长腿章鱼，这儿土话叫八爪鱼，只有这一带海域有！”
戴眼镜的那个干部蹲下身，挑选了起来。
“小姑娘，章鱼多少钱一斤？”
“四毛一斤！叔叔，你把这些都要了吧，我给你抹个零头！”
戴眼镜的笑起来，“小姑娘挺会做生意，好吧，你给我都称上！”
九条八爪鱼一共三斤二两。
“叔叔，你看秤都压不住了，三斤二两，一块两毛八分，你给一块二就行了！”
“行，一块二，你数数！”
周彩华瞅见他们手上都戴着手表，就问：“叔叔，请问几点了？”
戴眼镜的抬手看表，“九点二十！”
“谢谢叔叔！”
她七点多点出门，两个来小时把十一斤章鱼全卖了。现在才九点二十，她可不想这么早回家。
她瞅着对面的蛤蜊，有了想法。
退潮时间是每天推后四五十分钟，从大集这儿到大舅村海滩，也得半个多钟头。
所以她还能赶上赶海，挖蛤蜊还能挖一个半小时。
下午大集就结束了，不能到这里卖蛤蜊，但是她可以到城西公社那里卖。
城西就是他们捡麦穗的地方，那里离海远，蛤蜊应该好卖的多。
想做就做，她把盆，杆秤都收进背包里，然后撒腿就往大舅村方向走。
今天没有带铲子也没带耙子，她在路上找了几段分叉的树枝，就用树枝当耙子了。
到了海滩上，退潮的情况和昨天差不多。
她把鞋放进背包里，把盆拿出来，拿着树杈走到海滩深处，找到蛤蜊留下的小孔，就开始挖起来。
我在大大的海滩里啊挖呀挖呀挖，周彩华一边挖一边哼哼。
回家的路太远，她背不动太多，不用把袋子装得太满。
挖到袋子快满了，她用杆秤称了称，十九斤多了，这些背一路就很重了。
六月底，正是夏日炎炎的中午，背着将近二十斤蛤蜊，走一个小时回家，她又热又累又渴又饿。
现在小推车对农家人来说都是贵重物品，所以做什么都要靠两只肩膀背啊！
要不为什么说物资不流通呢！
回到家，她踮着脚走进院子，把蛤蜊藏在棚子里的麦草下面。
院子中央，帘子上晒着蛤蜊肉。
刘爱菊在堂屋做饭，淑华在烧火。
刘爱菊正弯腰往锅里摆放包子，今天中午她包的地瓜面扁豆蛤蜊肉包子。
她站直了腰，一抬头，闺女的头就靠在她肩膀上，她拍拍胸脯，“哎呀，你这个熊孩子，吓我一跳！”
等看到周彩华裤子上的泥巴，刘爱菊又想揍这个熊孩子了，“你有没有个闺女样，怎么把裤子又弄一裤腿泥？”
周彩华从怀里的暗兜把钱都掏出来，“妈，八爪鱼全卖了！”
她在外面怕人看见，一直也没仔细数。
看到钱，刘爱菊收回了想揍她的手。
母女二人捧着钱到了东屋，孟华正在收拾面板擦炕。
钱放到炕上，刘爱菊把纸币排整齐，把硬币放一堆，数了两遍，一共四块四！
她激动地说：“真没想到你们三个这么能干！”
彩华摇着刘爱菊的胳膊撒娇，“妈，以后队里不忙的时候，你就让大姐和我一起去赶海吧，说不定我们又能挣四五块钱呢！“
刘爱菊把她的胳膊挣出来，“你姐还得和我一起织渔网呢，这两个月别打她的主意！赶海也不是每次都能抓到值钱的海货的！”
“那织完渔网，就让大姐和我一起去！”
刘爱菊把钱里一层外一层包起来，放在木箱子里。
海里的蛤蜊肉更肥更鲜，包子真好吃。
吃完饭，彩华抢着刷锅刷碗，急急忙忙都收拾好。
她朝着在炕上歇晌的刘爱菊喊了一声，“妈，我去找燕妮玩了啊！”
说完，她猫着腰，拖着蛤蜊和秤就溜出家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