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三笑早在这场大战之前，就中了司马灰那阴毒无比的塞月边风掌，如今又被何陋居的散囊刀所伤，正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不过他老人家毕竟内力深厚，竟瞒过了司马灰的试探，到得此时方才露出端倪。
我扯着笑三笑的手臂大声恸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笑三笑用另外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宽慰道：“人生在世，终有走到尽头的一日，只不过有些人早一些，有些人迟一点而已。你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就知道这是命运使然，无需伤感，我的孩子。”
如今回忆起来，我已经忘记自已都说过些什么，无非是对命运的咒骂吧！那时候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脑袋里一门心思想着赶紧结束这个游戏，那么，如外公一样的笑三笑也许就不会死去——我已然混淆了现实与虚构， 但却找到了结束这游戏的办法！
“序儿，还记得在公渡山的时候，为师曾说过，我这一生当中，自认做过两件让自已后悔的事情么？”笑三笑突然开始回忆过往，这让我隐隐感到不安。
“序儿怎会不记得？”我抽泣着说道，“在公渡山跟你老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序儿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老说，收我为徒是其中一件。”
笑三笑捻须点头，快慰道：“今日，我便将这让我唯一后悔的事情讲给你听吧。”他说着望向暗夜里的蕉鹿河，眉间露出了十分罕见的哀伤之色。
我本想说来日方长，待到脱险之后，再请他慢慢讲给我听，可一见他神情越发凝重，便暗自将话压了下来。
“当年为师在山中苦练十八载剑法，自认已是天下无敌，于是便辞别恩师，来到燕云闯荡。那时候为师少年白马，正值最佳年华，在连续打败七八位响当当的武林高手之后，便游历到了这蕉鹿河畔……”笑三笑兀自叹道，“要是我从没来到这里，那该多好啊。”
“师父，序儿听着呢。”
“嗐！”笑三笑苦笑了一声，慌忙将思绪拉回当下，接着道，“那天风和日丽，我背着长剑来到河畔，看到一位浣女正在洗衣，她年纪与我相仿。我一边取水，一边问她附近是否有野店客栈、能吃口东西的地方就成。浣女天真烂漫，想也没想便把我带回了她的家中，那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鱼饭，也许实在是太饿了？总之，这么些年过去了，为师依然对那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
“师父，序儿以为，让你老念念不忘的，恐怕不是那顿鱼饭，而是那位浣女吧？”
笑三笑闻之先是错愕了片刻，接着才笑道：“序儿你果然聪明，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鬼机灵，没错儿，她的名字叫娟娟。”
“娟娟楼？”我立即想到了两者之间的关联，不禁脱口而出。
“对！就是娟娟楼的娟娟！”笑三笑仰面而笑，“那时候，我被她清丽脱俗的容颜所吸引，丢了魂似的再也离不开这蕉鹿河。娟娟亦对我有情。就这样，我们频繁在河畔幽会，情到浓时，便越过了雷池……”
“然后呢？”
“为师本想提亲来着，也想过要跟娟娟厮守终生，可是我偶然间听到北方有一位崛起的剑客，他已经战胜了数十位盛名在外的高手，其锋芒远超我出山之际。这个人，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得到他是谁。”
“你老说的是我外公，狂蝉展寂？”
“不错！”笑三笑点头道，“我那时年少轻狂，一心只想称霸武林，尤其是在剑术的造诣上，因此听闻有你外公这号人物，自然没办法漠视。我把心中所想尽数告之娟娟，她善解人意，只道那是我的梦想，怎可因为她而断送？就这样，我重新背起了长剑，一路向北方去会你外公，而在临行之前，我亲口答应娟娟，只要打败你外公，我必第一时间返回蕉鹿河畔与之成亲，从此再也不涉江湖之事，只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狂蝉的剑法……我的意思是，你老与我外公比剑，到底谁更胜一筹？”
“自然是你外公！”笑三笑掩面叹息，“可那时我被声名所累，哪里知道他处处在让着我？我真是天真啊，尤其是想到那时候你外公已经参透了真正的道，为师更是汗颜不已。而我为了显示强过你外公，猪油蒙了心似的什么都要跟他比，他娶了泉镜花，我就要娶一个胜过泉镜花十倍的女子，至于娟娟，早已被我无情地抛之脑后了！”
“人非贤贤，孰能无过？”我连忙宽慰道。
“你外公就是我的魔障，因为他的出现，我变得黯淡无光，因为他的出现，让我迷失了自已。可是那时候我又怎么会明白，有些人降临在这个世上，天生就是主角，而如我等不管如何努力，终是人家的陪衬而已。这大抵就是命运，充满着不可捉摸。我与自已千挑万选用来碾压你外祖母的爱人，从一开始就充满着交易，婚后自然没有什么相敬如宾，可是为了维护脸面，我始终还是硬撑着，至于娟娟她，在苦等我十载之后，终于绝望地另嫁他人，而我自始至终，都未曾对她亲口说一句抱歉。”
“师父，你需要序儿怎么做？”我知道眼下，笑三笑需要的不再是安慰。
“我们这就启程吧，我想在天亮的时候，再见娟娟一面。”
“好。”我说。
不久之后的拂晓，我们在河畔看到了一所简陋的渔家屋，笑三笑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里居然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但是距离渔家屋百米左右的时候，他却兀自停下了脚步，怎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序儿，还是你先去看看，然后为师再……”
我点点头，然后迎着汹涌的晨雾，冲着炊烟袅袅的渔家屋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