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再说什么,奈何徐二不耐寂寞,脱口道:“丹道之术,实属旁门。我徐阀以创建以来,一直标榜武林正道,从不与邪魔为伍,因此才有了今时今日之势头。家父更是谦谦君子,以经典为师,从不越雷池一步。而今我代表徐阀行走燕云,自当秉承家父之志,不骄不躁,不以物喜,故而这两本册子虽为绝顶秘籍,我亦断断不会染指。诸位皆是跟随家父多年的仁侠,就请与此殿的佛陀一道,为我作证。”
“少门主高瞻远瞩,实乃我辈之楷模!”封长安双眼放光,振奋道。
“少门主高瞻远瞩,实乃我辈之楷模!!!”徐阀一众门人声音更烈,激情四射。
徐二此举,令我想起那个声势浩大的送葬之日,当时在公渡山的栎林里,简要也是这般慷慨陈词,同样惹得在场的仁人志士万分激动。我厌恶简要,于是对徐二刚刚建立起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叱道:“Shut up!You are doing my head in。”
徐二说:“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命魏、韩二人将两本丹道册子交给幻央,他们俩眼神里带着钩子,舍不得。
“不知师父日后要怎么处置它们?”
“反正不会给你们就是,所以二位不必操心。”
魏、韩二人悻悻,虽说万般不舍,最终还是把两本册子递到幻央手里。
“少门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封长安催促道。
“诸位施主,是要走了么?”想来是早就躲在了殿外,小沙弥突然现身,冲着我合十道。
我报以肯定的回答,然后告诉他,寺内的多脚怪如此巨大,应该是偷食了地下丹房里的丹砂,大雨倾盆,至使井水上溢,灌入了暗室,因此这些大虫方才出现在院落。本寺乃偏僻之地,荒凉非常,为免他物重蹈覆辙,当尽快清理丹房才是。
小沙弥打了一个哈欠,懒散地回道:“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小僧谨记。”
我们一行人离开崇虚寺,策马而行,不多时便重归官道。短憩之时,阿证和阿因来到我面前辞行,他们说徐氏夫妇吩咐过,一旦将幻央安全护送到我这里,就可以返程了。我思虑片刻,说:“你们还是随我先去朱仙集,我爹命我给朱老爷带了一份厚礼,想必他定会有所回馈,由你们带回徐阀再好不过。”
阿证和阿因喜出望外,连声向我道谢。
朱仙集虽说不比渔阳郡繁华,但却一处充满烟火气息的小镇。我们在太阳西斜之时来到镇外,远远就看到炊烟升起,空气当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麦香。策马快奔了一个下午,我确实有些饿了。设想我们来到朱家,朱驹朱老爷定会设宴款待,禁不住舌底生津。
我虽是头一遭来到朱家集,但封长安却是轻车熟路,这些年徐阀从朱家购马,简敖大多时候都交由封氏兄弟操持,因而他可谓是朱家的常客。
封长安告诉我,朱驹虽然与徐阀过从甚密,但却并非武林中人。朱家有一座万牲园,乃是朱驹耗费十年、费银千万所建,园中藏有珍禽异兽无数,九州之内,极尽搜罗,几乎掏空了他的腰包,但他却始终乐此不疲。
“有点意思!”我笑道,“人无癖,则无趣嘛。”
“我还以为少门主感兴趣的是那些奇珍异兽,没想到居然是朱老爷这个人……”
“多交几个朋友,也好广结善缘不是?”
“少门主果然与众不同!”
谈笑间朱宅已至,可我一抬眼,心里却咯噔一下,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瞬间散去。只见高阔气派的宅门上挂着白绫,两枚硕大的白灯笼虽未燃烛,但上面那黑色的“奠”字却分外醒目,残阳如血,有风荡过,透着一丝凄清。
封长安偏身下马,上前与穿着孝衣的门役交谈了几句,那门役转身奔向宅内。
“谁过世了?”
“启禀少门主,是朱驹的爱女。”
“年岁几何?”
“据在下所知,此女名为玄雪,年不过弱冠,且是朱老爷的独女……”
“啊!”我不由得叹道,“来的真不是时候。”
“少门主此言差矣,要我说,正是时候才对!”当朱驹把我们一行人迎入宅内,他执着我的手、不待我落座便急迫地说道。
我见他惶恐不安,双眼布满血丝,却无一丝悲伤之气,暗忖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封长安审时度势,当即问道:“朱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此事说来话长,请少门主随我到内室详禀。”
看来朱驹有难言之隐,因此我只带了封长安、魏五劳、韩七伤以及幻央在身边。朱驹刚进到内室便叫了一声“玄雪”,幔帐立时展开,一位身穿孝衣的姑娘出现,她踱着碎步迎上前来,屈膝向朱驹行礼,而后望着我愣住了。
“玄雪,这是徐阀的少门主自序少爷,还不赶快见礼。”
“玄雪见过自序少爷。”
“你这是……”
朱玄雪脸色苍白——不,应该说惨白才更贴切,她虽然长了一张年轻面孔,但脸上却并无一丝生机,就连嘴唇都似涂了一层浓厚的白粉,叫人乍见之下不免感到惊诧。
“唐突,唐突!”朱驹向我抱拳道,“小女三年前偶染怪疾,从此就变成了这副骇人的模样,还望少门主不要介怀。”
“朱爷,你我不时相见,怎的从未听你提及?”
“长安兄莫怪,实在是难以启齿啊!”朱驹说着来到女儿身旁,轻撩起她的衣袖,他本欲让我摸脉,似又觉得不妥,转而面向幻央,轻声道,“有劳姑娘。”
幻央看我了一眼,见我点头,这才伸手来试,谁知刚一搭上,她就嘶了一声,犹如火灼。
“玄雪姑娘,得罪了。”
好奇心使然,我不由分说替下幻央,这一搭脉不要紧,竟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朱玄雪根本没有脉搏,非但如此,她的肌肤更是冷如寒冰;情急之下,我又抓住了她的手,霎时,只觉一股寒气闪电般穿透皮肤,一浪高过一浪,竟让我难以招架,缩手的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
魏、韩二人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双双试脉过后,瞠目结舌。
“这等奇疾,朱爷可曾寻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