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笑三笑的吩咐,我在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散树堂。
昨夜他赠我花间枕以后,临别之时,又特地传授了使用这具神器的方法。他说以我目前的状况,最重要的是练精化气,只有把精气化之后,方可以滋养全身,使之不疲。小孩子整日疯跑却不感觉到累,正是因为他们天生具备这样的禀赋,然则随着年龄的增长,欲望也愈发膨胀,精难以气化,这便是人会衰老的根本原因。
花间枕却可以帮我避免这种尴尬,只要我枕在这具神器上边的时候,摒弃一切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丹田处即可。事实证明笑三笑所言非虚,是夜我回到糖霜小筑,枕着它躺在床上不过一刻钟的光景,便感到脐内三份处微微颤动,似有两股热气不断相争,厮杀剧烈,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它们突然毫无征兆地融为一体,接着,这团气体哧溜移到了尾椎,又缓慢地上升至后脑,再绕至前身,复又下降回腹部。
虽然这团气体折腾了整晚,但我却没有感到一丝疲惫,周身反而越发舒畅。
更令我倍感惊讶的是,经过这样一个夜晚,我的身体似乎轻去了三分之一的重量,就连脚步的声音都弱了,以至于我离开糖霜小筑,幻央都毫无察觉。
且让她睡个好觉吧。
我一路快行来到散树堂,往日那样远的距离,今日却有瞬息而至的感觉,呼吸也如静坐时候,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急喘之状。这个发现让我开心极了,竟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非要立即实践一下跳跃的质量。结果,一个纵身过后,玉兰树上那含苞待放的花朵没摘着,脖子却卡在了两根树杈之间。由于我估算错误,加之这两根树杈生长得过于奇怪,即卡住了我的脖子、又枝繁叶茂地让我的双手无处着力,于是,我只好悠荡着双腿,试图解放我那被卡得生疼的脖子,树叶纷纷落下,连带着还没来得及绽放的春花……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急唤使役前来帮忙。
两名使役来及不架梯,只好以叠罗汉的方式助我摆脱了那该死的树杈。
“公子请息怒!”使役诚惶诚恐。
“公子请稍后,我这便去取斧头,斩了这棵玉兰!”另一名使役也紧张得要命,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叫住他,说:“不关树的事,是我不小心而已。”
岂料这使役听罢我的话,紧张更甚,连声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站住!”我见他还是要走,命令道。
“公子……”这使役再转过身的时候,双眼已含着泪。
“你这是何故?”我大为不解。
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公子,你从前教训过我们兄弟俩,说……”
“不要吞吞吐吐。”
“公子说,如果你流汗了,那一定是太阳的错!”那使役说完这句话,紧闭起双眼,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歪斜,像是在等待某种责罚的降临。
这样的恐惧,我已然在幻央那里见识过了,因此并不觉得陌生。
可叹徐自序乖张自大,竟以这种奇葩的逻辑行事,真不知道这些使役和婢女还受过他多少的窝囊气。我越是厌恶他,心里头便越同情两人,忙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直发愣,哑然当场。
“你们大概也听说了,插枪岩一役……”
“阿证。”
“阿因。”
他们不等我话毕,便脱口而出。
“阿证?阿因?”我疑问道,“为何要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回公子的话,我爹是个江湖郎中,为人瞧病,一辈子秉承辩证求因的道理……”
“原来如此。可你们又怎会来到徐阀?”
“我爹他……是个庸医,即瞧不好别人的病,也治不好自已的病。他临终时候,我们仨正好游方到渔阳郡,他听说门主急公好义,是一等一的英雄,于是就拖着最后一口气,把我们兄弟二人带来了徐阀。”
我见这兄弟俩与我年纪相当,人也老实不油滑,于是便宽慰道:“你们的父亲虽然是庸医,并不代表你们将来就是庸人。就像徐自序从前虽然是个混球,说不定往后,他就成了燕云武林的大牛了呢。”
“公子,何为……大牛?”
我本以为他们听了我的话会振奋精神,却不料二人感兴趣的却是这个网络词汇,可见有些东西能够流行于世,其中自然存在一番道理。
“扯远了啊。”徐二适时提醒道。
“其实就是为了押韵,没有特别的意思。”我接受了徐二的批评,然后告诉阿证和阿因。
他们俩笑着挠头,一样的腼腆,一样的姿势。
“好啦!”我一手拍着一人的肩膀,对他们说,“现在,本公子有正事要办,回头再找你们兄弟玩耍。”我又一指那棵木兰,“树就不必斩了,就是这些残花乱叶,能不能请你们代为拾掇一下啊?”
他们二人点头如捣蒜。
告别这两兄弟,我快步闪身进入了散树堂。
空荡无人的散树堂一片清冷,置身其中,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不知道徐四用日日在此处理公务,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想到他那双充满忧虑的眼睛,我顿觉黯然,竟开始怀疑起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否正确……
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