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晴天。
水生起得很早，他在周边找到了水源，泉水清冽。我洗漱的时候感到冰凉刺骨，胸襟为之一振。虎驼熊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之昨晚，它的吼叫更加狂躁和充满戾气。
“没想到这东西还不死心！”水生摇头叹道。
“这么看来，咱们一时半刻也不能按照原路返回，还得再找出路才是。”
“序哥不必忧虑，我看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化险为夷。”水生顶会察言观色，不时安慰我，“山与山、水和水都是一脉相连，只要顺着这条溪水走，早早晚晚，咱们必然可以绕出去，回到老路上。”
水生笃定的神情让我信心陡增。
于是，我们二人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开始继续寻找起出路。
然而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奔波，我和水生来来回回不知道顺着那条溪流走了多少趟，结果却是无功而返——藏在这谷底的溪流甚是怪异，竟自然形成了回环之状。这让我们无形之中兜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
夜晚再次降临，我们又回到了昨天夜宿的老地方。
篝火照耀下，两张沉默的脸庞。
“序哥，这么看来，这地方只有一个进出口，咱们要想出去，只能等到虎驼熊离开了。”
“这家伙被我伤到了，攒足了劲地想要一雪前耻，八成不会轻易离开。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我还需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主要是干粮不多了。”水生说着把其中一块烤得焦香，递给我。
“你怎么不吃？”我问道。
“我刚才就吃过了。”他嘿嘿一笑，掩饰过去。
我其实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吃过，如此搪塞我，是想多留下几块，以备不时之需。我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样，故意吃得香喷喷，偷眼看到他直咽口水。就在他愣神儿的时候，我冷不丁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序哥你这是干啥？”水生梗着脖子，生气的憨样子，“我不是说过，我已经吃过了嘛。”
“你是不是真想成为夜五衰那样的人？”
“这是我的梦想！”
“那你首先就得活着，不然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水生闪动着大眼睛望着我：“序哥，你说，我真的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么？”
我笑了笑，告诉他：“人总是要有个目标，这样才能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从而觉得这个过程不管是怎么样的，都会咬着牙地挺过去。可是有时候，最重要的却不是那个结果，而是这个过程……”
“序哥，”水生蹙着眉头，“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你先把干粮吃了，我再告诉你。”
“嗯。”水生很听话，又兼实在是饿了，他几口就把干粮给干掉了。然后笑着说，“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我其实并不知道，只是想哄你吃了干粮而已。”
水生泪在眼眶：“序哥，除了爷爷，我这辈子还没有碰到对我好的人呢。”
我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调侃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过广阔天地，岂不是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
水生思虑着，到底也没明白我要说什么，悻悻地睡去了。
第三天一早，我还没睡醒，就听到水生连连尖叫道：“序哥，你快醒醒！快醒醒，过来看，这山崖上都是些什么？”
我睡眼惺忪地被他拉起来，借着晨曦仰起头，只见立崖上好像有些字迹，但是由于青苔等物的附着，显得漫漶不清，一时不知写了些什么。
“这多半是摩崖。”
“序哥，什么是摩崖？”水生挠着头问我。
我告诉他，就是被刻下文字的山崖；古人为了保存某些重要的文字，会将之铭刻在崖上。
“难不成也有人跟咱们一样，曾经被困在这里过么？”
“那就要看看这摩崖上的字迹了。”
“这龙飞凤舞的，就像是天书似的，根本不认得啊。”水生仰头叹息，“再说这上面还有好多的青苔，光是清理掉，就已经是难比登天了。”
“不管怎样，都得试试。”
我拔出小青蚣，凝结真气，纵身一跃，凌空飞起，待靠近摩崖的时候，迅速用剑尖挑动和刮剜青苔，由于青苔实在太多，我光是清理某个笔画，就得费上一刻钟。但我心中受到水生那句话的启发，好奇心作祟，即便飞上飞下十分疲劳，仍旧忍耐了下来。
不知觉间，这一日又匆匆而过。
傍到黄昏时分，崖面上的字迹终于全部被我清理完毕。
水生识字不多，他望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天书”，嘴里“咿呀”了一阵子，最终败下阵来，“序哥，实在对不住，我帮不到你。”他说着低下头来，很难过的样子。
我宽慰了他几句，自顾自地辨认了一阵儿，由于一整日都在清理青苔，心思完全沉浸在其中，因此即便崖上的“天书”不甚工整，我亦猜了个七七八八。
在此期间，我尝试抛开徐自序的身份，让自已回归到徐炫，然后去理解何创为何在此设置了这片摩崖——起初我以为这些文字的背后，应该对应着某处地点，或者是一首藏头诗之类的，暗指哪里藏着秘籍或是宝藏，就如同《天龙八部》里段誉误入琅嬛福地。
然而事实是，我的确小看了何创。
似乎他已经对这种偶遇类的故事情节感到厌倦，当我终于把摩崖上的文字全部都辨识出来以后，发现这仅仅是一首诗而已，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关联。
朝辞石栈乱云巅，暮宿苍林万仞前。
灌木带天余百里，崩榛匝地白千年。
栖冰貂鼠惊频落，蛰树熊罴稳独悬。
闻道随刊神禹绩，崎岖曾未到穷边。
篝火堆前，我把这首诗反复读给水生听，他云里雾里猜了半天，也不知道诗里到底要表达什么。我告诉他不必“穷理”，就当这是一首写景的诗好了，这样就不必苦恼了。
水生当即笑道：“我就是怕复杂。”
我说简单没什么不好，难得的是能够长久如一地保持下去。
水生忽闪着大眼睛，告诉我：“序哥，我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