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音稳住心绪,听着罗简正说道:“搭建门头的工地上,刚才有个工人从脚手架上面摔下来了。”
“什么?!”
“已经打了120,这会估计车在路上,我让小张在那边处理,马上跑过来通知你。喻总,安全事故是大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处理?”罗简正肉眼可见的慌张,大冬天的,头上已是一层细汗。
喻音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内心慌到没底,但是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迅速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处理。
“马上去现场看看。”喻音抬脚就要往外场的方向跑,她突然停了一下,回头催促罗简正:“你先去,这件事得跟彭总汇报,一会我和他一起来。”
说完又马上调转方向,急急忙忙跑向用餐区。
彭呈见她着急忙慌的闯进来,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喻音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彭总,工地上出安全事故了,我们快赶过去看看。”
彭呈也心下一惊,马上起身,两人风风火火朝出事的现场赶了过去。
到现场的时候救护车也已经到了,经过医生简单的判断,出事工人的肋骨和腿部均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医护人员将他小心翼翼的转移到担架上,送上救护车。
喻音安排罗简正随车同去,首先要在医院处理好有关治疗的一切手续,垫付费用,安抚工人以及家属情绪,后续的事情她跟千玺方马上开会讨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现场很多工人有些后怕,有些胆子小的工人,刚才眼睁睁看着工友掉下去,甚至都不敢再爬上架子施工。
彭呈全程沉着脸,有些严肃。他是一个很少发脾气的人,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里,温润尔雅是别人给他的评价。但今天要不是喻音是负责人,换作另外一个乙方,彭呈恐怕要发很大的火了。
出了安全事故是一个活动的大忌,如果事态严重造成有人员伤亡,整个活动都会因为这个事故而终止,主办方追究下来承接方不止要承担事故造成的损失,还要承担违约责任以及整个事故造成的负面影响。
这是国字头的活动,推进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投入了上亿的资金,花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如果因为一场安全事故处理不当造成活动终止,千玺将要承担全部的损失。而且如果造成社会舆论,还会影响到高层领导的仕途,这才是千玺要面临的重大问题。
口碑一旦崩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彭呈脸都白了。
万幸的是刚才那个工人没有生命危险,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喻音,你马上通知戴玏,让他到场给我们做检讨和情况说明。你们作为搭建方,安全生产是你们的份内职责,今天现场有没有安全监督巡逻员,有没有事故应急措施,为何工人身上没有绑安全带,出事现场的所有详细过程,给你们两个小时时间,形成一份报告。下午两点半,准时在总控厅会议室开会。”
喻音低头沉闷道:“好的。”
彭呈没有在现场多做停留,立即回到总控厅召开千玺内部紧急会议。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给梁言打过去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他当下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说晚点听完远森的汇报后再做详细反馈。
梁言在电话里一言不发,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彭呈大气都不敢喘,这是他负责的第一个大型项目,还没有熬到开幕式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责任终究是要一层一层追究的,他们追究远森的责任,而上面的主办方只会追究千玺的责任。
片刻,梁言低沉的吩咐道:“下午的会议我以视频的形式参加,结束后我马上飞去成都,领导那边我去解释,你的首要任务是让宣传组控制好舆情,嘱咐好现场其他工作人员不能就此事讨论,不能在网络上发布任何相关信息,搭建工作换一批工人正常进行,不能耽误工期,其他事情等我晚上到了安排。”
“好的,我明白。”彭呈挂了电话心头一紧,繁杂的情绪哽在喉头。
他马上召集了各相关部门,将比较紧急的工作先安排了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突发情况打乱了本来按部就班的进程,大家一时半会都还没办法消化,略显匆忙。
戴玏本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领导者,而且他的性格和脾气暴躁,遇到什么大事总会激愤,所以他在收到消息后瞬间爆炸,却也碍于喻音和梁言的关系不敢朝她发火,但说出的话却重了两句,喻音也能感受到他那急于找一个地方宣泄的怒火。
“行,先挂了吧,我马上到现场了解情况,你配合我出报告。”戴玏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前两天才刚到成都,来博览会的现场露了个面,巡视了一圈工作后也没在现场多留。趁这个来成都的机会他也准备多拜访两家长期合作的甲方,这会儿正在跟当地某个会展公司的老板吃午饭。
撂下筷子跟对方解释了一下,立即让司机送他去了环球中心。
由于环球中心因为博览会即将召开而进行了交通管制,越靠近周边越是堵车,戴玏紧赶慢赶还是在会议上迟到了,这导致本就在阴沉气氛笼罩下的彭呈更加不满,一张脸冰冷到极致,喻音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内心不由得一阵发怵。
戴玏在她旁边坐下,喻音把报告递到了戴玏手上,小声叮嘱:“您过目一遍,如果没有提前准备,由我来阐述也行。”
戴玏到场的目的本是为了远森在被追究责任时一把手在场,谁来讲清楚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
视频接通到梁言那边的时候,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大病初愈一般沙哑,但语气还是那么不容质疑。
彭呈主持的会议,他先给梁言说了一下目前跟上级主办方汇报的内容,以及千玺这边拿出来的应急方案。
轮到远森这边发言的时候,戴玏由于出事时没有在现场,不够喻音了解当下情况,最后还是让她来阐述报告。
喻音硬着头皮,破天荒有一种因为担忧而产生出来的紧张感。
梁言在视频那头意外的插话道:“你慢慢说。”
四下诧异,却又没人敢出声。
这四个字听不出梁言的情绪,但喻音知道,他在安慰她。
清清嗓子,喻音开口道:“根据我们刚才查调监控以及询问现场其他工人得到的考证,整个安全事故发生的情况如下:事故发生时间为今天中午12点28分,门头搭建工人李洪建在6米高的脚手架上进行施工,临到午饭时间,其他工友带回了盒饭叫他下来吃饭,李洪建收拾完工具准备下到脚手架下面。根据监控显示,在他第一次返回地面的时候,他身上的安全绳索是在落地后再解开的。没两分钟后,他发现自已的手机遗留在了脚手架上,由于已经脱下了安全绳索衣,又着急拿回手机去吃饭,故而他并没有重新做好安全措施再上脚手架,完全凭借自已的胆大和经验,徒手爬到脚手架的站立处拿回了手机。在下来的时候发生踩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背部着地。事故发生后远森的工作人员马上赶到现场并且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位,我们也安排了专员跟随伤者去往医院,目前由我方垫付伤者在医院的一切费用开支。根据在医院的同事反馈的情况,伤者并没有生命危险,目前正在手术中,已经联系了保险公司的人到了现场,跟家属的赔偿协议也同步在谈……”
陈述完事故经过,喻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次造成的安全事故根本原因是因为伤者的安全主观意识薄弱,认为自已经验丰富就忽略了要做好安全措施,远森的安全监督巡逻员一共分为5组,3人一组,分别在场地按照路线进行巡逻,事发时基本上所有高空作业的工人都已经返回地面暂停工作开始用餐,而巡逻员也在进行交接班工作,所以忽视了这个特殊时段的安全隐患,这是远森的责任,我方愿意配合保险公司,以及安抚好伤者家属,主动承担该工人的赔偿事宜,尽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站在远森的角度来说,喻音能够承诺出的东西便只有这些,他们没有办法去承担除了工人赔偿以外的其他责任,比如给千玺造成的口碑影响,整个施工进程的进度是否会因此拖慢,千玺该如何去跟上面的领导解释和保证,以及舆论的控制是否得当,会不会因为这次事故给整个博览会抹上一个污点。
这些都不是远森该考虑的问题,但只要事故造成任何一件事走向无法控制的场面,远森将会遭到覆灭性的打击。
梁言在那头一阵沉默,许久没有做声。
他考虑的问题,并不是追责的问题,而是挽救的问题。追责可以留到事后慢慢追究,在当下这种情况,如何让这起事故像没有发生过,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第一,舆论控制,切断所有关于此次事故的网络报道以及各平台的显示信息,快速组织同一批工人签下保密协议。
第二,照常施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能拖慢工程的施工进度,保证过两天的验收顺利。
第三,面见高层领导,亲自作出检讨,以及保证此次事故不会给博览交易会以及主办方造成任何方面的损失。
梁言深知这件事可大可小,只要他处理得当,领导一句话下来,也就能安全度过。
交代完后续的工作,结束视频会议,梁言马上赶去了机场,三个小时后他便抵达成都。
怀着忐忑的心情,喻音完成了今天焦头烂额的工作,回到房间已经夜深。
彭呈在前几个小时也出去了,喻音猜测他是陪着梁言去见领导了,她的内心其实很焦灼,睡觉是不可能安心睡着了,她决定在酒店等,今晚一定要等出一个结果。
她给梁言发信息,无论再晚都想要和他见一面。
梁言一直没有回她,直到凌晨十二点多,喻音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微信有一条信息进来。
“睡了吗?”
喻音精神一振,立即回复道:“没有,我在等你。”
“你早点睡吧,我今晚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你好好休息,不用等我。”
梁言拒绝了她的见面。
喻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内心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感。
这是梁言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他生气了吗?他因为远森造成的这次事故而迁怒于她了吗?无端给他增加了这些烦忧的事情,让他已经无暇顾及到她了吗?
果然再理智的女人,在情绪的影响下,也会胡思乱想很多。
喻音把脸埋进枕头里,感受着自已的心跳在黑夜中无声的跳动,耳边仿佛有一个秒表一直滴答滴答的转着,扰得她始终无法入睡。
梁言到机场的时候,是彭呈亲自开车去接的他,他带了张助一起过来,在出发前他已经给领导打了电话,幸运的是领导今晚没有别的安排,他拒绝了梁言的宴请,让他直接上门去家里说话。
从机场出来他直奔领导家里,在车上三人又谨慎的再讨论了一下梁言该如何说明,揣摩了一下领导的心思。
到小区门岗的时候已经有领导的司机在旁边等他们,梁言下了车,让彭呈和张助两人开车去别的地方等他。
他跟着司机在门口做好登记,进了小区。
小区是一些联排小高层,整个小区都住着政府的一些高官要员,周围的安保措施很严格,环境也十分清幽。
梁言此次来拜访的,正是当地政府主抓文化宣传的一把手高常生。
进了门,梁言看见高常生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戴着眼镜看报,保姆在厨房忙碌着,在餐厅站着布置餐具的,应该是他的夫人。
家里没多少人,加上刚进来的司机和梁言两人,一共五人。
“高伯伯您好,不好意思,我来给您添麻烦了。”梁言率先开了口。
沙发上的人闻声抬头,“哟”了一声,满面笑容的起了身,朝着梁言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