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梁和见仓交界处,离人村。
沈刈把林祯困锁在怀里,骑马寻找着人烟处,看到了界碑,离人村。
林祯乜了下说道:“这里属半个见仓,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去离人村,找贺之和徐元白。”
沈刈错愕,徐元白?他还活着?然而现在容不得他去思考什么,只想快点把林祯安顿下来,刚刚的路途颠簸,早已经把林祯的伤口崩开,鼻尖浓浓地血腥味呢,他甚至都看到血溢出来。
“好”他又给林祯喂了颗止血药和养荣丸,凑上去亲了亲他嘴角,现在这情况马是骑不得了,便跳下了马,拦腰抱起他向村子走去。
越往前走,沈刈脸色越来越低沉,这里和繁华的建安不一样,到处被黄沙裹挟着,浓重的沙砾刺的人眼睛生疼。
而这里的人们外貌也大相径庭,许是来自别国的人也在此扎了根,看起来是混乱的,但又莫名的和谐,这里没有内城那些所谓的排挤,即使是异族也能得一片安隅之地。
街道上零星有些小贩叫卖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说着一些沈刈听不太懂的话,他看了看怀里攥紧自已衣袖的林祯,下意识去探了下鼻息,微弱的呼吸却给了沈刈莫大的安慰。
沈刈走到一看起来像是中原人的摊位前,询问道:“大娘你可知道贺之家里在哪?”
那人看沈刈衣着不凡,怀里又抱着一个人,虽然外袍挡着看不太清,但是浓烈的血腥味使得她不得不戒备:“你找他什么事。”
“那人是我们的旧识,我朋友受伤了,特来投奔他们的”,沈刈想了想回答道。
大娘打量着这人觉得没什么恶意,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贺大夫这几天外出采药了,不在,只不过他家里还有元先生在,你们可以去村里医馆那里看看,这时候他应该在医馆里,元先生也会一些医术,或许可以救你朋友”。
“就前面那棵大榕树下,左拐有个小巷子,就在那里。”
沈刈听完道谢,艰难地解下荷包拿出碎银递给大娘,“多谢了。”
沈刈他们来到这里,先是看到挺大的宅院,虽是木门,却不显落魄,上面写着救苦救灾,济世玄堂等字样,门前有两棵光秃秃的柳树随着风不时飘动,看起来有些凄凉。
门是开着的,沈刈进去后便闻到一阵清香,院子里种满了梅花,此时正开的繁盛灼目。
有个洒扫童子看到他们后,停下手上动作,拱手行礼,“先生也是来看病的吗。”
沈刈点了点头。
“请随我来,我家先生外出了很快就回来,先生先在厢房休憩一刻。”
那童子带着他们来到了名叫古竹居的厢房,屋子里面很是干净清爽,沈刈轻轻地把林祯放到床前,给他盖上被子,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烧,沈刈担忧的目光死死看着他。
很快又来了一个童子,送来了满盆热水,沈刈道了谢,看着他们离去后,转身给林祯擦拭身体。
以前那么光风霁月的人,现在半死不活满身血痕的躺在这里,沈刈眼眶泛红,手上的动作特别轻,生怕弄疼这个人,这个地方和外面不同,像是个小桃源一样,清冷的梅花香透过窗口传来,沈刈轻轻地抚平那人紧皱的眉梢。
擦洗完后给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人裹到厚厚的被窝里,沈刈这才安心下来,等待医生的过程很是缓慢。
许久未睡的沈刈在这宁静的环境下,竟是撑不住般,倚靠在林祯床前睡着了,即使如此,手上也紧紧攥着林祯手腕,不敢松开。
半晌过后,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先是克制有礼的咚咚,但屋里的两人显然是累坏了,竟无一人动静,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林祯。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已在陌生的环境,动了动酸痛的身体,却扯到了手腕,扭头便看到了累昏过去的沈刈,林祯神情复杂,小世子哪受过这种苦。
他低头看了下自已,那满身泥土和血痕都不在了,应该是沈刈帮自已清洗了,林祯微微起身,生怕惊醒这个人,接着便把沈刈抱起,放到床上掖好被子,两人的位置彻底变了。
门外的叩门声还在,林祯虚弱的应了声,便缓步去开了门。
昏暗的屋子被外面光线照进来,光打在林祯苍白俊秀的脸上,好似仙人般的面庞,门外三人皆是一愣。
先反应过来的是徐元白,看到林祯后直接脸色一变,熟练的把人带进屋里,不小心的推搡下,林祯皱了下眉,“轻点,你就这样对待我啊”。
看到林祯面色痛苦,他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不会轻易言痛的,他刚刚没有用多大力气啊,那只能说这人一定伤的很重,徐元白面色心疼起来。
他扶着林祯坐下,却突然瞥到床边躺着的那个人。
就听到林祯虚弱的开口,“怀安,先去看看子瑜。”
闻言,徐元白头大的看着两人,他向床边走去,看着那个安静躺着的人,给人把完脉后松了口气,说起来他和沈刈也有九年未见了,当年那个聪明傲气的小团子长开了,接着徐元白让旁边小童子拿了颗药丸子给沈刈服下,“他没事,只是太累了,休息下就好了。”
“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和小世子搅和在了一起。”徐元白走到林祯身旁坐下,给他把脉。
那微弱的脉息直接给徐元白吓到,泠然直盯着林祯,写了方药单给小童子,让他们去准备药浴,待那俩童子离开后,徐元白关上门,面色沉重地走向林祯,身体有些颤抖,想到那微弱到几乎没有的脉息,而眼前人还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如果不是那几近白纸的脸色出卖了他,他还要忍痛多久,徐元白很是生气。
林祯看着徐元白难看的脸色,心虚道:“有那么夸张吗。”
不等徐元白回答,他便上手掀开林祯衣袍,林祯本来想躲开的,却不小心扯到了腰间伤口,冷吸一口凉气,也只能安稳下来任由徐元白查看。
“你安静些。”
徐元白手指都在颤抖,那白皙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剑伤,本该如玉的肌肤现在全是这些丑陋的疤痕,一条条盘踞在这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看起来尤为可怖,饶是见了那么多病人的徐元白,此刻也慌乱起来,“林祯,你就不能对自已好点吗。”
徐元白拿着药箱给他涂上药油,“我要缝合伤口了,你先含着这个,等下可能会很痛”,徐元白递给他一把三七草,林祯看了一眼,直接嚼了嚼,面无表情地说着:“没事,你来吧”。
屋里的煤油灯燃尽了大半,豆大的汗滴从徐元白额头上滑落,手上很稳的缝合着那些疤痕,而那被缝合的人嘴里咬着草药,死死地盯着床边昏睡的人,攥紧的手掌青筋凸起,缝合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期间林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剧烈的疼痛让他一阵恍惚,但是却未发出一声响动。
终于,他听到那人似解救般的声音:“好了”。
徐元白虚脱的倚靠着柱子滑落下去,喘息地看着不曾喊过一声痛的林祯,目光复杂,“你能活到现在也还真是奇迹。”
“整整三十七条剑伤,四条横穿脊背,两条腰间划过,腹部还有箭伤,这可都是致命伤啊”,徐元白语气颤抖,心疼地说着:“林祯,我们不干了好不好,你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生活吧,那该死的朝堂他不值得你去拼命。”
林祯走到沈刈床前,静静的躺下,听着徐元白的话默不作声。
徐元白见那人如此,叹息着说出去煎药去了,关上门留他们两人在屋里。
此时暮色已至,昏黄的灯光下,林祯悄然伸出手抚上沈刈好看的眉梢,极尽爱意不舍的目光看着那人,他想着徐元白说的话,他又何尝不想离开,只是要离开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