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林父林母再次经历了丧子之痛。
无边的痛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因为时疫的缘故,他们还不能直接将人下葬,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清瑶和那个小丫鬟一起火葬。
当天晚上,林母抱着林清瑶的骨灰失神的跪在祠堂。
林父带着林诩、小谢祯来送林清瑶最后一程了。
众人面上皆是悲痛之色,小谢祯大哭着,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娘亲了。
林父抱着谢祯低低的啜泣,先前还灰白的发丝,此刻竟白了大半。
林诩眸色幽深的盯着那骨灰盒子,生前那么高大的人,死后就只有这一方匣子。
他虔诚的跪下送了她最后一程。
姑母,愿来世能如你所愿。
今夜注定不能安眠。
祠堂内微弱的烛火将要燃尽,林诩起身点燃了另一根烛台,此时已经四更天了,他眼睛通红的轻轻唤着:“祖父祖母,夜色已晚,要保重身体啊。
姑母我来守,祖父祖母去歇息吧。”
林诩等了许久,没等到两人动作,他心口生疼的看着跪坐的两人,已经到知命之岁的两人,却再次失去爱子,让人怎能不痛惜。
初冬的阳光透过窗内照进祠堂,微弱的烛火终是熄灭。
早就哭累的谢祯被林诩抱在一边,林诩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祖母那边,半躬着身子:“祖母,回去休息吧。”
“祖母?”
林诩眉头紧蹙感觉不对劲,想要搀扶起祖母,然而林母直直倒了下去!
林诩惊呼,连忙接住祖母。
下一刻,林诩浑身的血液冰凉,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冰冷,不似活人气息。
恐惧感袭来,他大喊着:“祖父,祖母出事了。”
林父慌忙起身,不顾身体酸疼走到林母身边。
此刻林母安静祥和的躺在林诩怀里,昔日贵气漂亮的人脸上布满了皱纹,疲惫的合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了。
林父痛哭:“啊啊啊啊啊。”
后来大夫来了,说是郁气攻心,气血逆行,直接导致了猝死。
受了多重打击的林父,终是坚持不下去了,病倒了。
往日硬朗的身体,现在如同枯骨一样躺在床榻上,脸上尽是衰败之色。
年仅八岁的林诩只得撑起重任,一边管理着谢宅,一边照看着祖父和小谢祯。
然而外面时疫还未解决,林诩越来越沉默了,这生活仿佛看不到希望一样。
小谢祯最近懂事了很多,天天安静的看着林诩,一坐就是一天。
“表兄,外面何时才能好呢”。
林诩翻看书的手一顿,右手揉了揉谢祯的碎发,眸光微闪着:“快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
在瘟疫横行半个月后,建安那边终于研究出了解药。
一时间朝野都激动的嚎啕大哭:“有救了!有救了!”
那药效极快,半天就能退烧,一天之内红疹能够全部掉落,等休养个几天,人就变得和先前一般无二了。
逍遥王命手下军队和禁军一起出城将解药分发给百姓,又令斥候将药方传递给各州县。
不过三日,玉京、甫平两州都拿到了药方,派去的部队协助医堂熬制汤药。
有些体质好的已经痊愈,他们激动的感激上苍。
可能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后,人们都格外珍惜,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支援行动,不过两日,所有时疫患者都拿到了药。
阳光照进了城内,温暖了冰冷的躯体,城外再也不见浓烟滚滚,街道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林父是在二十六号那天病逝了。
那天林诩拿着刚煨好的药汤,一点一点的喂给祖父,不时给他说着外界的消息。
“祖父,他们研究出解药了,百姓们有救了。”
不过几日时间,林父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皲裂的皮肤包裹着骨头,脸颊上的瞳孔深深凹陷了下去。
林父无光的瞳孔挣扎着动了动。
如枯草般沙哑的声音长久的叹息着。
“杜 若 ”。
“孙儿在。”林诩紧紧抓住他干枯的手。
“我应是好不了了,这些天我时常梦到你父亲他们,我很想念他们。”
林诩不言,只不过眼眶越来越红。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祯儿了,我们都走了,你们怎么办啊。”
“明明你才八岁啊”。
林父语气满是浓浓的不舍,痛苦的泪水从眼眶潺潺流出,他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紧林诩的手。
“杜若,你一定要保护好祯儿,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就带着他离开吧,去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生活。”
林诩哽咽的看着祖父,“祖父,我会的,我会照顾好小阿祯的。”
“杜若,对不起,对不起,祖父要离开了。”
那个一直握着林诩的手,彻底脱了力,重重垂了下去。
林诩就那样跪在床前,安静了许久。
久到,他的衣衫被泪水浸湿。
久到,谢祯推开房门,喊着表兄。
小谢祯在书房等了一天没见到表兄,害怕的自已一个人寻找着表兄的踪影。
终于在外祖父房间看到了那个跪坐的人。
林诩周身萦绕着浓浓的丧气,他听到谢祯的声音后,僵硬了许久的身体有了动作,刚想要起身,就被小谢祯扑到怀里。
小谢祯软软的手轻轻擦着林诩眼角的泪珠,语气满是急切的轻哄:“表兄,你怎么哭了,不要难过,小阿祯陪着表兄。”
林诩一把抱住小谢祯,眼睛又溢出几滴泪水,温柔疲惫的说着:“小阿祯,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在了,他们去找你娘亲了。”
“那他们会回来吗。”
“不会了。”
小谢祯听到后,滚烫的泪水瞬间掉落,拍打在林诩脖颈处。
林诩带着谢祯在祠堂守了三天灵。
丧礼是在十一月二十九号举行的。
林诩让人将祖父祖母一起葬在了城郊竹林里,还将姑母和那个陪她一起殉葬的姑娘的骨灰也放在了一处。
旁边是先前姑父的坟墓,之前姑母亲手插的柳枝已经发芽了,星星点点的绿意点缀在枯草旁。
林诩一袭白布丧服带着谢祯跪在坟前。
“小阿祯,此后你的亲人只有我了。”
“表兄,你也会离开吗。”
那天谢祯没有等来回答。